青阙(1 / 2)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
难怪一顶幂篱不能离身,揭开皂纱直接进了武安侯府的大门,隔日全京师的人便都听说了君子正派不近女色的沈小世子昨夜带回一位天姿灵秀清丽绝俗的小美人。
霎时间满大街多少倾慕世子的姑娘小姐晕眩过半,咬牙恨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当事人两耳未闻窗外事,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哪会知晓府外因她而起的沸沸扬扬呢?
沈昀掀帘进来时,梁羽仙刚为侯夫人打过脉象,人就侧坐在床头边的靠椅上,羽睫低垂,不知分神思忖着什么。
只是动作再轻,起居室外守着那么多的侍婢与嬷嬷,沈昀甫一进门她就听见了:“世子。”
沈昀冲她点头,然后悄然靠近自己母亲的床前。
经受长期的病痛折磨,母亲容颜几近憔悴,一点不像是高门大户风光无限的当家主母。沈昀心有不忍,别开眼时,正好迎上梁羽仙不知何时投过来的视线。
被察觉的她也不慌张,回以一笑:“夫人眠浅,世子还是莫要打扰她了。”
挽袖起身的动作很轻,梁羽仙绕出屏外。沈昀寻思片刻,打起精神随她走出屋门。
他的母亲患有头风,说来还要追溯早年生产嫡小姐时所落下的病根。只不过从前病得轻,服过药睡上一觉就能好转。可近些年来发作频频,有时候头痛欲裂起来生生能把人折腾得死去活来,实在叫人不忍心。
偌大的侯府不是没请过大夫,可城里的郎中一筹莫展,御医署的宫医们也说束手无策。明明出诊前还说这是极为平常的妇人病征,偏生就都治不好。
眼看母亲的头痛日益骤增,沈昀不得不向外求助,求助于远在灵犀州的盛世医门青叶谷。
沈昀停下脚步,此间春色满园,枝繁叶绿树木清新。梁羽仙原是与他并肩行过鹅卵石径,却不知何时停在身后一处繁花之间,光晕色染薄氤氲,玉面飞花相映红。
伫足已久,沈昀竟忘了提醒自己,也忘了提醒她。
说来也巧,昨夜他们匆匆回到侯府时,正好碰上张氏犯头痛。
人在主屋大撒火气,乍看模样很是癫狂。仆役奴婢俱怕主母,主子不在府中,旁人就更没办法劝住她。
便是这种情切关头,沈昀带人回城了,梁羽仙随行入府,知情之后不由分说当即行针布药。平日里起码得闹上好几个日夜的头风在她手下不稍一柱香的功夫就停了,张氏睡下之后竟再不曾辗转闹腾。
直到今晨张氏醒来,吃过小粥说会儿话,身子虽然虚弱依旧,人比近期任何时候都要有精神。
短短一天时间里,侯府上下已再没人敢质疑这位过份年轻的小姑娘,但凡见过她的都跟朝拜活菩萨似的——
浑然忘了,他们世子昨夜被横着抬回来岂不就是因为她么?
梁羽仙目光清透,她挽袖倾身,似是信手捻花。沈昀重新看去,可那花蕊伫着蝴蝶,被她一番动作惊扰,干脆扑棱翅膀缠绕起她的指尖。
日光倾城,美人舞蝶,融洽得好似一副画。
仿佛受到指导般,小彩蝶顺着梁羽仙收拢的手指越飞越近,可就在即将沾上粉白指尖的那点咫尺距离,一片黄色乍然闪现——
这回沈昀可没能如昨夜那般迅速敏捷及时救‘美’,他甚至没来得及张嘴喊声,那抹黄色已经从梁羽仙襟口奋勇飞跃,然后一口扑向懵在半空的小可怜,双双形成一道黄灿灿的抛物线,齐齐掉向了草丛间。
“……”
如诗如画的美好就这么被半途杀出来的程咬金给一口吞了,沈昀僵直背脊大步过去,语气神情不觉慌张:“鸡、你的鸡。”
若说昨夜变故太快没能看清,那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一身短绒的小黄鸡张喙猛扑小彩蝶,凶残画面清楚可见。
梁羽仙好似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他,叹息道:“让世子见笑了。”
见不见笑还其次,一只看似普通却能够使人致命的小黄鸡就在刚刚不幸失落于庭院间,沈昀绷直的背脊没有松懈,满心满眼都是发散人手赶紧抓鸡,哪有心情笑出来!
才这么想着,脚边草丛窸窸窣窣,沈昀立刻缩脚。
葱郁的绿草中滚出一口黄灿灿的小绒团,它脑袋微昂,似是在寻找主人所在,待梁羽仙循声弯腰,便使劲扑棱一双短小翅膀,半蹬半跳地被她伸出来的双手接了回去。
沈昀看她帮小毛团捻掉草屑和泥巴,重新塞回怀里轻轻拍。这动作从前看着像在拍心口安抚自己,如今才知道这是在安抚它。
“这不是鸡,是青阙鸟。”见他惊魂未定,梁羽解释说:“性子很温驯的,就是太胆小,乍一受惊就爱往外扑,还需调|教调|教。”
温不温驯不知道,反正沈昀已经被扑过一口了。
外人只道他把娇滴滴的小姑娘趁夜带回家,却不知昨夜的他其实是被这位姑娘所豢养的小毒物给放倒以后横着抬回侯府的。
沈昀没听说过青阙是个什么品种,但他回忆昨夜毒发起来又急又冲,效果媲美□□霜加鹤顶红,足见它的危害性。
胆敢豢养这等毒禽,再美也不会是什么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