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1 / 2)
沈昀双瞳骤缩, 难以置信地看向梁羽仙——
她知道了。
可她是怎么知道的?
沈昀神色惊恐彷徨, 只见梁羽仙作了个噤声的动作,环望四下无人, 示意跟她往偏僻的小径返回济善堂前厅。
沈昀本还愣在原地, 直到看见梁羽仙毫不回头地径直走远,才猛地回神一般赶紧跟上。临到离她几步距离之后,沈昀声音低哑:“你知道了。”
这句话既不是否认也不是疑惑,梁羽仙侧身一眼:“我说过了,你爹的心思很好懂。”
表面一套是一套,背过身来又一套,无论对女人还是对君主。沈荀年轻时候很得力, 为皇帝立过不少汗马功劳,功勋显赫,自以为深得圣上宠信,无人能够撼动他。
可实际上, 数十年前的战事平息之后, 无战可冲无敌可杀的沈荀被安排回到京师外围驻扎守营。这份差事很是优渥,武安侯的名号也依旧响亮,只是相对之下渐渐就会发现皇帝已经许久不曾再召见过他, 而沈荀也被不知不觉中被隔离在政权之外, 一步步权力架空。
很多人都知道,外城守军就是个闲差, 因为在国泰民安的当下, 这里是大魏最安全的都城, 所以不需要以身涉险亲身上阵,不需要担惊受怕步步为营。往深细想还会发现,宫城自有禁军守卫,内城也有负责辖区治安的卫城署,外城边区则有虎贲军,相比之下外城兵营沦落鸡肋,手中权务早已被瓜分干净。
沈荀虽说脑子不好使,经过这么多年也该意识到了。所以他每次归来大张旗鼓,无外乎是为了壮自己的气势攒面子,做给不知内情的平民百姓看的。真正知晓内情的人,反而不当什么一回事。
正因如此,当沈荀这一趟回来发现儿子的忤逆才会反应过激,因为他隐隐感受到儿子对其地位的威胁性,因为他之所以还能够保有今时今日倍受尊崇的地位,某种程度还是因为他的儿子沈昀。
太子性情古怪,刁钻蛮横,从不按常理出牌,能被他看得上眼的人不多,能够留在他身边的人更不多。沈昀很幸运,在太子还没有变成现在这副德行之前成为太子的伴读,纵然多年之后太子性情大变,也依然稳坐太子跟前最受器重的臣属之一。
只要皇帝始终器重太子,只要太子之位仍存,就没人敢动沈昀的歪脑筋。可谁能想到,一向顺风顺水的昀世子最倒霉的地方,在于有个坑儿的爹?
沈昀哑声道:“我爹为了重新得势,他选择倒戈太子敌对的阵营。”
梁羽仙连眉都不挑一下:“不难猜到他会选择这么做。”
这个就连亲生儿子都怀疑排斥的人,岂会做不来反叛的事情?毕竟他本就是凭借沈昀的优势站向的队,如今太子之位岌岌可危,沈荀火速重新站队也是无可厚非,更何况他现在想要的是重新得势。
沈昀眸色黯了黯:“他之所以告诉我,是因我为太子亲信,众所周知。倘若不叛太子,连他的倒戈也站不住脚……若我继续心向太子,他朝太子被废,我必将牵累整个家族。”
“他是认定了太子登基无望。”
梁羽仙默然:“那你可觉得,太子会否真的被废?”
沈昀拧眉,良久才吐出话来:“我不知道。”
就在他爹告知这件事的前一天夜晚,太子因病加重,从双目失明持续恶化至双耳失聪。最可怕的是这一切都远未结束,倘若太子病情持续恶化,就算皇帝不废太子,太子也活不了登上皇位的那一日。
不叛太子,等待他的是与太子相同的死局。
“你在犹豫,”梁羽仙的声音惊醒沈昀,他蓦然抬首,对上一双瞳眸,梁羽仙平静地看向这里:“是否因为在你心中留有一念,为了太子殿下。”
沈昀怔怔:“我无法放弃太子。”
随着话语的脱出,绷紧的身躯缓缓松懈,他垂下眼帘:“我与太子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太子很多事,隐隐也猜到太子心中的许多想法……”
沈昀顿了顿,沉声道:“太子并不在乎皇位,他甚至不在乎被废与否。”
“可这所关系的却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这还关系到支持他的官臣与家族、关系着被划分在太子麾下的所有人。每个人都在乎……”沈昀喃喃:“包括我。”
“固然,无法放弃太子,有情份与忠义的原因在。可正如绝大多数支持太子的人一样,我们的未来与命运都只能与太子绑在一起,所以我无法再抽身而去。”
他与许誉都是从太子侍读一路走到今时今日,从年少成长,至今被打上太多太多的标签。绝大多数的标签都将他们与太子束缚一起,时间一长黏合太久,纵然能够撕下来,也会留在一道历史的痕迹,难以消抹。
沈昀没有回避她的目光:“我知道这么说或许会让你觉得这只是我的开脱之辞,但太子纵然不是最适合坐在那个位置的人,可除他以外,放眼宫里宫外没有其他人比他更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