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千古文人侠客梦(2 / 2)
“哦?”齐怀文正看得起兴,听见这话放弃了观战,掉转过脸去问,“跟谁在一块了?”
他面上没了往日轻浮的笑,一双眉紧着,简直将长宁吸进眼珠中。长宁又想起半年多前那场酒疯,往后退了一步。齐怀文见此笑开来,微偏了头等她回话。
僵持了一阵,长宁才道,“侍女说……说是剑客,叫什么来着,周……周什么来着……”
齐怀文挑眉,又回过了脸观战,紧着唇不作答。
“怎么了?”长宁看他哪根筋搭错了似的。
“没什么,有一点在意罢了。”
长宁不知怎么回事,转头再想去续着看,外头那场比试已经完了,两人这会都收了剑,谁胜谁负也不知。心觉无聊,外头两个人身份又特殊,就又追问了去,“那剑客真是他们大荒做原型的?”
“我以为是个人就能看出来。”
长宁抬脚便想去踢他,可有思及他还体虚,匆匆收回脚,谁知收猛了,后脚跟撞在桌腿上,疼得歪牙咧嘴。
“冷霜后来究竟跟谁了?”长宁吸着气矮**去揉脚后跟。
“我不告诉你。”
长宁暗想不告诉就不告诉,她也就一问。
齐怀文倒还是看着外头,若有所思的模样。
长宁揉好了脚,起了身去看外头,两个少年兴许是比试完了,站一起在说话。长宁起初还以为眼昏了,可揉了揉眼还是原样。回过脸拽着齐怀文的衣袖,道,“他还能那么……那么……啊,算了,”长宁组织不出言语,叹出一口气,“他还能那么笑啊?”
是秋末的光景,天上不见半丝云骨,日头吊在头顶,沈弃是一身同天上叫人心悸的蓝一致的衣裳。此刻正抿着唇同贺泽笑,冷峭的眼弯弯折折,薄薄两片唇撇起露出齿列来,额上蒙上层薄汗,两颊是不同与往日苍白的浅红。贺泽儒生的一张脸也染了红,正同沈弃讲话。
“你不是看到眼中了么?”齐怀文屈指敲了下她的额头,笑嘻嘻的含蓄讲道满京夫婿那么多,你生得又漂亮,换一个呗,我看这局悬。
还没等长宁去拧他便立马又钻回床上。
长宁看了眼空落落的外头,又去看床上又翻起书来的齐怀文,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索性不去想别的,又想起树下那抹蓝衣身影,用齐怀文听不到的气声小声道:“还真会挑衣服……”
齐怀文后来病是好了七七八八,但与姜长千就请方士的事商量半个多月,鄢陵就下起大雪,出去有些难,他前一阵养病也将身体养懒,便暂且在家等雪停。
雪乍一开始便连下好几日,都不小,后来暂且停上几天也是很厚一层雪在路上,路难走姜长千和姜长宁就不再来。没长宁在耳边喳喳吵,齐怀文倒有一刻的不知做什么。不过那无趣也好排除,他拥着暖炉看书看得眼疼便越过窗去看沈弃。
雪大沈弃自然也没出去呆在齐府中,雪小些时就在雪地里练剑,东哥在房檐下看他练剑。齐怀文住处的窗能览尽整个院子,前一阵书看得无聊就透过窗去看少年舞剑,沈弃一套剑法练完收剑,西瓜便在雪地上踏上一串爪痕,一晃一摆的去与沈弃亲近,一人一猫很是可爱。
兴许是猫通人性,西瓜与东哥都很黏沈弃这半个救命恩人。与这两只猫处得久了齐怀文从中看出些规律来,西瓜倒好,东哥却没由来的很不喜欢齐怀文,在姜长千怀中张牙舞爪,向来没给过齐怀文好脸色。
西瓜体弱,一直养不胖,齐怀文请来的兽医说这是天生体弱,若非他们捡着,就算在母猫身边也抢不过奶,终究是个活不长的命数,就看能不能撑过这年冬天。
但一窝生的东哥长得结实,两三个月就很皮实,也因皮实,闹过场很不愉快的事。
东哥凶齐怀文是在那场大病后开始的,但也只是模样凶,没做过什么见血的事来,齐怀文也就不当回事。有次他在姜长千脚边抬爪去捉姜长千的晃来晃去的衣带,齐怀文发觉他脚上有团黑的,问姜长千怎么回事上次见还没有。
姜长千道前阵子有人送来不褪色的墨一块,就研开试,没留神让长宁错用了去逗东哥,在他前爪上写了个宁字。
“长宁后来知道了吗?”
“洗不掉差点气哭。”姜长千将东哥揽到手臂间,抬起两只前爪给齐怀文看。
齐怀文凑得近了去看,却见东哥忽得伸开爪子从姜长千挣出,直直扑向齐怀文的脸,又凶又猛。沈弃原先在远处看着,见到那情形连忙赶去跃身挡在齐怀文身前,将他拉到身后,剑在鞘中就要打在三花猫身上。贺泽也一同到了,见他那般,用自己的剑轻轻移歪了他的剑。
齐怀文用手挡在脸前,好在没破相,但手背还是落下三道翻皮带血的爪印,疼得抽气。可还是拉上沈弃,劝道善妒罢了,别同它一般见识。
东哥见势不对,紧忙往主子身后躲,猫的主子脸色也并不好看,急声唤来婢女去叫大夫,一边沉着脸转过身伸手就提起东哥的后颈,张嘴就是数落,东哥滴溜溜一双眼都逼出些泪来。
齐怀文看着手背上的抓痕直吸凉气,对姜长千轻喝道,“你也闭嘴吧,它成这样怨谁你不是最清楚。”
姜长千脸上原本有些愠色,听见齐怀文讲话,嘴边却有了笑意。
齐怀文倒不去理会他的转变,只回身轻握一下沈弃的手腕,轻声欣慰地道,“还是西瓜乖,回去时候路过肉铺给它带些回去。”
沈弃抿着嘴,握剑不说话,只点了两下头,转身与贺泽一起回原先的守卫处。
走远前倒是听见姜长千与齐怀文又说起来,含糊间有一句揶揄,语气带笑,但并没笑意,说他实在是尽职。声量不大,却能入耳,齐怀文不理他这句,转提别的事。
贺泽自然体会出哪里不对来,小声问怎么回事。
沈弃摇了两下头,只说没什么。
天冷身上伤愈合得格外慢,下起雪后手上也仍是缠着一圈白绢,又因大病初愈,大夫禁了他的酒肉,他便只有读书这一条路。这天他自藏书的阁子中走出,将两门阖住上锁,转身看到正在檐下避雪的沈弃,便叫了他一声。
沈弃正在檐下避雪,西瓜也在他身侧卧作一团,听见叫声回过脸去看见不远处抱着几本书的齐怀文,点头权作应答。目光犹疑。
“这雪一时半会小不下,雪大你也练不成剑,要不去我屋中下一局?”齐怀文建议道。
沈弃想了一刻,往齐怀文那边走。
齐怀文又叮嘱,“屋里暖和,把西瓜也抱进来吧,它那四只小短腿,跟着你跑怕是累坏了。”
西瓜不满地细细喵上一声,可声音细弱又隔得远,齐怀文自然听不到,沈弃倒能听见,弯腰揽它在怀中,等齐怀文走到他身边,一齐沿着房檐无雪的地界向齐怀文屋中走。
沈弃在外面练剑有些久,浑身带着冷气,齐怀文从他手里接过西瓜时被冷气染到些冷得缩了肩,将揣着的铜炉塞到他手中,回身抱着猫坐到桌前去拿棋盘。棋盘摆好耗不了多久,齐怀文将装有白棋的棋盒推给沈弃,沈弃却伸手抓一把在手心,执意猜先。齐怀文挑眉看他,心想莫不是个中好手,也伸手去抓了棋子放到桌案上,最终还是沈弃执白。齐怀文多嘴说你看不是一个样吗,被沈弃剜了一眼。
下起来沈弃就发觉他确实下得不错,能瞧出齐怀文的套也如他行剑一般的谨慎锋利,赢的执念率直的在每一步棋里露出来,目的太过明确,遇上别人便好但遇上齐怀文这个爱给人使绊子的,更容易看清步法。中盘齐怀文便赢了。沈弃凝着眉看棋局,模样是不大甘心的样子。
齐怀文看着他笑了两下,抚慰似地道,“你下得不错,你老师教的?比姜长宁好多了,整天就是悔棋。”
“师兄教的。”
齐怀文从棋盘上分出神起看沈弃一眼,见他仍是很专注的神色。
“那什么时候拉上贺泽下局试试。我老师提起和你师父下过几局棋,说步法诡谲,可是真的?”
“是真的。”沈弃依旧沉着眉看那局败棋。
齐怀文顿时丧了气,“我和老师下过那么多局棋,算计不过他,赢过他的次数一只手能数过来,原先报国无路就想当个天下第一的棋手,可中途遇见了老师,就知道不可能,还是报国来得实际些。不过想来是下不过大荒山主。”
沈弃抬起头来,一双秀丽的眼睛对上齐怀文,“师父说没能赢过卫徵先生一局,你与先生下还有赢面,与师父下倒是未知,大可一试。”
“去哪能找到你师父?”
“不知道,现在不知云游到哪个地方去了。”
“大荒山主不守山了?”齐怀文惊叹。
“山上有人在守。”
齐怀文不是个嘴会漏风的,沈弃听出他话中有话,可并不挑明,只是走到他身边去看在他腿上睡着的西瓜。
“刚一开始就睡熟了,”齐怀文轻戳一下西瓜的耳朵尖,那耳朵便轻轻一动,齐怀文扬起脸笑道,“比姜长千那只乖多了。”
“确实。”
沈弃弯腰去顺了顺西瓜的毛,西瓜醒了些,眼睁开一线缝,见面前是沈弃,又安安生生合上眼睡过去。
齐怀文看见他唇角难见的笑意,“你倒还挺喜欢猫。”
“不喜欢。”沈弃直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来去看外面雪。
“停了么?”
“还在下。”
齐怀文并不松口,将话又扭回来:“可你偏偏就是喜欢它的模样。”
沈弃先是怔上一怔,别过脸去对上齐怀文。他鼻尖被冷风吹得有些红,脸盘依旧是莹白的雪色,一双眼睛直视齐怀文,眼中清清寒寒宛若雪地,“你如何知道我喜欢时的模样?”
齐怀文并不惧他的直看,对上他的眼睛,笑道,“我如何不能知道?”
沈弃向来习惯将所有的事都定好,一日该做什么都分划好时间,尤其最烦别人扰他练剑。他剑快对来人极其敏锐,横冲直撞赶上来只有伤到的命,可偏偏有意无意撞上来的人不少,多了之后有了脾气。气上头来连顶漂亮的姑娘来送茶水都不给好脸色看。
只是往常他除了对他师哥,对谁的脸色也未多多好过。
齐怀文早前听闻也直道这脾气也不知到最后是哪家姑娘运气不好摊上了。
可西瓜在他练剑时耐不住了便来回跑动,去跳抓麻雀捉地上长虫,囫囵整个落满雪的院子就见一抹橘来回窜动,即使这样他也就收剑在一边看着,实在等久了就将麻雀挥剑挑断羽翅,扔到檐下让西瓜玩。齐怀文情场上来回多年,自然懂得个中缘由。
沈弃呼出一口热气弥散出遮住面庞,停滞一阵,回过头去看窗外的雪。
许久,拂掉往日刻意压沉的嗓音,稚气未脱的少年声自窗边闷闷响起,“现在不去喜欢它,以后就没机会了。”
齐怀文心中动上一下,脑袋里有根弦铮得起了一声。他抬眼去看,目光中是沈弃瘦削清劲的身形,指腹在西瓜背上轻抚,没再回话。
窗外吹进夹雪的朔风来,齐怀文经风一吹低低咳了两声,伸手挑拣着同色的棋子丢到棋盒中,出口提议:“再下一局?”
沈弃身形动了动,清清嗓子,关上窗转身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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