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鸾镜(1 / 2)
小梓醒后的第一件事是想问莲枝怎样,但发觉嗓子太干,发不出声。于是第一件事变成了抱着身边的人送上口的茶碗喝了满满一碗。
第二件事也没问成莲枝的死活,因为身边的男人开口问:“你叫什么来着?”
“小梓。”小梓嗓眼还没润完,话刚从嗓底出来就劈了。
男人点了点头像在沉思。
小梓想起这是自己昏死前看到的那个人,这人看起来二十**的样子,一身玄衣,玉冠簪着发,眼眉俊而锐,唇角含笑。再综合昏前的状况,小梓大致猜出了他是谁。
小梓张了张口。
“莲枝……是叫莲枝吧?”男人回头问站在他后身的管事,管事死死观察他脸色,看他只是随口一问心口松了气,点了头说是叫这个。于是男人又回过脸对小梓讲:“她救的是时候,人还昏着,但不会死,你放心。”
小梓猛地点了头,张口想说些感谢话。
“你这伤口不算太深,不会破相。”男人指了指他已经让敷药覆起的伤口,又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同玩味的语气讲,“你这张脸破相就太可惜了。”
“谢谢您。”小梓嗓子终于好了些,开口道。
“别谢我,这些是我借给你的。”男人一笑,他身后的管事忽得一冷,心想幸好这不是对自己笑。又见男人道:“我不干吃亏的事,你还要还回些的。”
小梓怔然,不懂他什么意思,“啊?”
“现在不懂没关系,过两天你就知道了。”男人自他床前站起身,将玄色衣物上的褶皱一一捋平整了。
站在他身侧的男人快他一步从床侧走过去,转身跟上玄衣男人的时候侧过眼看了小梓一下,把小梓吓一跳——他才注意自己床边原来还有个人。
“你先养两天伤,”姜长千在营帐门口停下步子,接过身侧女子递来的披风披上,低头系带,“我去和沈弃聊几句。”
他不说小梓还没想起来,一提沈弃这名字小梓立即慌了,爬起来张嘴还想说点什么,但姜长千下一步就带着侍从出了营帐。只留下个颇冷的女人,女人回头对他道,“我是王上的贴身侍女,叫子靖,这阵子莲枝不在,由我来服侍您。”
然后她对着小梓笑了一下,是那种最为服帖,几近天底下所有人都能接受的笑。小梓甚至想为这处处恰好的笑起身鼓掌,可他觉得她脸皮下没什么温度,缩了缩头,生怕惹恼了她。
不过在小梓起初被药得吐了她半裙,而后打碎她的药碗,再之后慌手慌脚去捡碎片将自己手划出道口子她唤人来包伤口后,他也发觉她都不会恼的。就只端着她服帖的笑,话不多说半句,像个纸扎的假人。小梓特别想莲枝。
除了想就是怕,怕沈弃生气。小梓是可以出去的,子靖会一言不发跟在自己身后。可是小梓也确确实实不认识路,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块。他这时候住的地方和早前半个月的显然离得远,因为营帐外面好些人。
小梓出去过几次,想循着记忆摸路去跟沈弃服软认错。摸了两次后得出结论,他是真是不记得路,而且他越来越头疼。
外面不比沈弃的住处白天没个动静,这地方人多,小梓一出去就总是拿一双眼盯着他看。小梓不喜那些好奇热烫的眼神黏在自己身上,况且身后还紧跟着一对假人似的眼睛盯着,他让看得头更疼,后来就只在晚上出去透个气就回营帐里。
这么着过了两三天,沈弃还是没来,小梓便有些慌了。他觉得自己是让扣下了,虽说那男人只问了自己名字,但可能过一阵就把自己关起来。自己是沈弃带来的,没他解释,只怕自己身上还得落下个擅闯军营重地的罪。
那两天小梓头疼就算了,可能是头确实是让砸得厉害了点,夜里睡不着,梦都做得乱糟糟。
外面正是初冬的光景,他却梦到了酷暑。其实也没有任何佐证那是夏日里,可小梓觉得是。
老房上爬满了爬山虎,比外面凉快很多。
木屋傍河,蛙鸣声一阵一阵。
少年一身黏汗从床上醒来,他半张脸沉在枕头里,头里还昏沉着,屋内独有的笔墨书香萦在鼻尖。起初来的时候这味浓得吓他一跳,过半年后闻惯就觉得味又浅了,再后来他从屋这头和男人滚到屋那头,滚得久了自己身上也粘了这味,渐渐就不自知这味了。
可没想到睡前的膻腥竟然也让他久违能闻到的墨香冲得没了。他眯着眼听了阵子自己的出气声。
他是赤裸着全身睡过去的,睡时热,踢了身边人好意为他盖上的薄被。这会儿觉得凉,脚挑了被搭上腰。他又有些昏乏了。
他强撑眼,去看倚在床边披上外袍的男人。
男人低眼正看手里的纸,屋中除了少年和他的出气声,就只有翻动纸张的声。
于是少年阖眼又睡了。睡梦里他想男人那般聪明,定会懂得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四十八回,四十八个月的盈缺,满打满算,恰好是四年。
除了这个还梦到自给儿手让捆着,腰被一群人按着,只觉得身后疼得发晕的情形。但这种事在军营里常有,梦里人没有脸,小梓也一向记不清自己身体接受过人的样貌与形态,便记不清梦里的是哪次**。
小梓不知道这是哪回子事,大夫换了几个,都在他头上摸了一圈,说伤口不深,也看不出别的问题,说他兴许是换了环境睡不好,开些安神药先吃了试试。又叮嘱他头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但还见不了什么水,得再过一阵才能洗理头发。
也没过太久,随着头上伤口一点点愈合,不知是安神药起效还是小梓适应了这里的床与枕头,便不再做乱七八糟的梦。
十天过得比小梓想得慢,子靖不常讲话,他不喜欢让人盯着也不喜欢出去,一个人在营帐里转,十足的无趣。
不过第十天的晚上姜长千来了。
小梓桌上的还架着铜壶煮水,脚边放了炭盆。他伏在桌上,一双眼呆看炭盆里的火跳,微微侧眼过去才瞧见身边突然站了个男人,让吓了一跳。
“你可以多出去走走,之前一个月应该憋坏了。”姜长千在他身边坐下,顺手将煮水的盖子掀了看里头。
小梓摇头,“反正外面冷,我在里面呆着挺好。”
“喜欢喝茶?”水还没煮沸,姜长千将铜壶盖重合上。
小梓还伏在桌上,稍仰了脸看他。“还行。”
水煮得沸了,姜长千一副老手的做了一整套冲茶的动作,小梓惊的嘴都张大。
“巧了,我也喜欢茶。”姜长千将冲泡好的茶杯递给他。
茶水呷入口,饱满的韵味在齿喉间冲荡。
“怎么样?”
“好喝!”小梓眼亮了扭过头对姜长千讲。
姜长千看他这样,笑了一声,将自己杯中的茶喝尽了,有点无奈,“自从我学会泡茶后,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小梓有点奇怪,“真的?”
“骗你作什么,”姜长千摇摇头,“你以为谁都能喝我泡的茶?之前喝过的要不是闷葫芦,要不就嗜酒如命,根本不会把什么好话说出口。”
小梓低头抿唇轻轻笑了下,“你说沈弃么?”
“他的确跟着喝过两杯。”姜长千很会抓表情,看见了他那只弯了下唇角很浅的笑,“你这不是会笑的么。”
小梓有点难堪,他自知自己笑起来不好看,记性也好,记得这人第一次见面看到自己笑时眼里冷下的光。将头埋得更低,脸藏进头发里。“不太会,笑得不好看。”
姜长千摇摇头,往茶壶里又倾了些水,拎起放在红泥小炉上。又倒了杯茶,将茶杯推给他。“刚才那样很好看。”
小梓伸了手去接茶,茶杯没接到,手却被人攥上。
小梓半抬眼去看姜长千。
“我听沈弃讲了,你跟着他是做什么的。”姜长千低着眼,并不对上小梓疑惑的眼。他松了些手劲,但还捏住他的手指摩挲。“我有意做那个恩客。”
小梓浑身都在抖,抖劲从心尖传到指端,他不清楚这是怕还是高兴。
姜长千低头,将他发抖的指尖一个个的亲了。小梓手指在他每一个吻落下全都要蜷一下。姜长千将他手抬起来,顺着指尖吻到手心,又吻到腕骨。他在腕骨上要轻咬了一下,轻得齿印都没留下。
“之前让子靖给你用的熏香没有用?”
小梓觉得麻烦,他嗅觉一向很迟钝,辨不出细微的香味,便一直没有用,“我又闻不到。”
“你以为是给你闻的?”吐气扫在手腕内侧,痒痒的。
小梓默默把嘴阖严了。
他依旧头都没抬,小梓只能瞧见他的唇角翘着,他说,现在停还来得及,你的回答呢。
他吐出的热气轻轻扫在小梓的小臂上。小梓最终还是没抽出手。
小梓腿没撑住,姜长千一松下扶在他腰上的手他就跪坐在地上。
姜长千做时穿得本就齐整,只稍稍整理好衣物,迈步子走到仍旧冒热气的铜壶旁,将铜壶拎下,又掀起壶盖看了一眼。
“水烧干了,”他说,眼睛没看双腿分开坐在地下仍在喘,倚着凳子爬不起来的小梓,又道,“这铜壶不能要了,明天让子靖换掉。”
小梓点了点汗湿的额头。
“我听沈弃说了。我还挺喜欢你,你想要的有一天我会做到。”
“真的?”小梓抬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