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1）

十六

翌日我起来的时候外面乱哄哄的，雀鸟婉转鸣啼中夹杂着爽朗交谈声。我走出去，宴斐，玉竹站在一起，此外还有一个人背对着我，月色衣衫裹着他修长的身体，如墨黑发被玉冠高高竖起，然后如夜色流泻。听见我下车的声响，他转过身来，先是一双带着忧郁的水眸，然后是弧度美好的鼻梁，最后唇边绽开一抹笑：“桐桐”他唤我。

我不知道本该在返回皓国路上的楚灵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值得放心的是，他没有再叫我晚歌，而是跟着玉竹唤我桐桐，我没反驳，算是默认了这个称呼。

我们在平地里站了一会，然后侍者来说可以启程了，我准备返回马车里，楚灵却开口邀请我们到他的车上一聚。

进了马车内部，果然别有洞天，虽然四国和平共处，但论起财力，还是皓国这个重商之地最为雄厚。楚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宴斐正准备坐，我不客气的拉了他的手，与他坐在楚灵的对侧，玉竹只能坐在楚灵身边，与我面对面。

坐下后我就打算把手拿开，可这时候，那只手反扣了上来，然后把我的手紧紧握住，我看了一眼宴斐，他此时正静静听楚灵说着皓国趣闻，嘴角勾起，心情愉悦的模样。我被他一直握着，手心里都出了一层薄汗，挣也挣不开，于是翘起脚尖，伸出去轻轻摩挲他的小腿，他在我触碰到他的时候身子一僵，我想着有戏，继续动作，甚至脚尖往上勾开了他的袍子，贴着他的小腿，仿佛羽毛一般骚动，他转过来看我一眼，可手上却握的更加紧了。

忽然一声脆响。

是玉竹不小心把茶水洒在了身上：“是我失礼了。”他转而看向我，“桐桐，我要去换衣裳，你能陪我去吗？”

他又不是小孩子，换个衣裳还要人陪，何况宴斐还拽着我呢，于是我摆摆另一只手说：“阿玉你早些回来，刚刚四殿下说晚上还有焰火看呢。”

他闻言默不作声，自己下了车，连侍者也没带。

少了一个人之后，马车内安静了不少，气氛一时尴尬了起来，楚灵浑然不觉般看向我：“桐桐，既然你唤阿玉那么亲近，何必叫我四殿下这么厚此薄彼呢，不如你叫我阿灵好了。”

我正准备一口答应，旁边的人却轻轻咳了一声，于是话音一转：“这怎么可以，阿玉与我相识已久，所以不在意这些，但四殿**份尊贵，怎么可以直呼其名呢？”又岔开话题，不给他反驳机会：“殿下为何要在今晚放烟花呢？”

他不在意的一笑，然后看向车外飞驰景物，似乎陷入某种回忆：“我年少时遇到一人，与他讲我皓国人情，每逢庆典盛会就会放起烟花焰火，那场景美轮美奂，宛如天空之火，他听了很是向往，我便许了与他同看的约定。”

我知道他说的是我，但还装模作样的感叹：“那一定是个好看的姑娘。”

宴斐冷不丁插上一句：“怕不是殿下之前提过的那个晚歌。”

楚灵不点头也不摇头，继续道：“我那时不过十五岁，与父王同去参加花国的寿宴，忽有一朵红花透过层层叠叠繁茂的花叶掉在我脚边，我抬起脸，只见树端一双云履摇摇晃晃，有个少年坐在枝桠上露出一截皓腕，虽然年幼，容颜是世间少有惊心动魄的艳丽，他似乎被我吓了一跳，身子一歪，如一团缥缈的烟霞坠落到我面前，我一伸手就抱了满怀。”

他说的我都不太记得了，只依稀记得他抱我放下之后我还望着他嫌弃，怎地傻头傻脑的，然后就跑开了，没想到他记得那么清楚。只是我已经不肯再做那个叶晚歌了。

晚上很快就到了，我们照例找了安全的地方休息，燃起篝火防止野兽袭击，他派了人去准备，不一会，只听咻的一声，一束红光直冲天际，然后在半空炸开，如在夜空洒下漫天繁星，正如他所说，美轮美奂。

我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住走近了些，然后转过身，对着我对面的三个男人挥手，开心的大喊：“好美啊。”

宴斐骂我一句，没规矩，可是我看到他也笑了；玉竹更是温柔的注视着我，他身上的衣衫好像和之前穿的一模一样；楚灵更是含笑看着我，他身上那股清浅的气质让他在烟火辉映中如下凡的仙子，此时他嘴角的笑容像是仙子被扯落红尘，有了凡人的七情六欲。正在这时，有位侍者走来对他耳语了一句，只见他听完脸色大变，匆匆走向马车，走了几步又转过来对我们拱手道：“实在抱歉，我必须赶回去，日后有事可以来皓国找我。”

我知道他的后半句话是对我说的。他的意思我走投无路时可以去找他，他永远在皓国给我留了一方天地。

我和他十二岁相遇，快满十五岁的档口重逢，虽然他只为我放了一场烟火就匆匆离开了，但我想我其实并不是全无感觉，那种被记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的滋味是温暖的，明亮的，好像一团烟火在胸口炸开。

世界万籁俱寂，心中云海开始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