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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师,诸子百家谈论这些哲学思想时,都称之为‘道’。你在上课时也说到了《中庸》中提到的‘道’,里面说‘道不可须臾离’,也说了‘道不远人’……这里所谓的‘道’究竟应该做何解?这两句话里面的‘道’也是一样的‘道’吗?”赵云澜站在沈巍面前,眼睛一瞬不瞬地直视着沈巍,里面装满了十分认真的求知光芒。
沈巍透过眼前薄薄的镜片看了眼赵云澜。他原本想看得更仔细些,却被对方那双不大的眼中露出的灼灼目光晃得不由得偏开了视线。
如果他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或许真会以为这孩子是勤奋好学。但现在“昆仑君”心底里那些小算盘全被他一览无遗。不过他着实没想到,这几天昆仑君说自己要认真地从字里行间中扣出点不被心上人笑话的问题,竟是真的花了心思的。
一想到“心上人”这个词,沈巍心底就泛起了些不明朗的情绪。曾经的苦涩早已褪得干净,可重新翻卷上来的却绝不是单纯的喜悦,但他还是忍不住低头抿嘴微微一笑。
而这边的赵云澜在看到沈巍这个笑容的瞬间,那打了三页草稿的底气瞬间消失得了无痕迹。他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陷进了肉里。赵云澜自己都没想到,他一向没脸没皮惯了,此时竟然会在一个人面前紧张成这样。如果不是沈巍离他离得那么近,一点小小的动静都会被对方捕捉到,不然他真想猛力捶几下自己胸口,好让自己冷静点。
“你是学什么的?”沈巍抬眼重新看向了赵云澜,说话的声音与平时并无什么不同。
两人之间仍旧隔着些距离,却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近,赵云澜也是第一次那么清晰地听见对方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离得近,沈巍的声音与上课时不尽相同,调子变得更软更柔,像根羽毛般轻飘飘拂过赵云澜的心间。霎时,他的心脏开始比平常加倍地鼓动,声音似乎通过共振传入了他的耳朵,令他觉得聒噪。他感觉到自己呼吸都开始急促,外表已经没法保持一个不丢脸的平和状态。
于是他咧开嘴笑了,他必须要用这种笑容去掩盖他所有的紧张。
“我是09级建筑设计的赵云澜!我……我太喜欢沈老师你上课了,你讲得这些我都爱听,觉得很有意思,也以此为契机对中国传统文化有了更多的兴趣,想多了解一点,以后在设计上说不定也能用得上。”
“谢谢。能让你对传统文化萌发兴趣也是我的荣幸。”沈巍说着嘴角勾起了一个落在赵云澜眼里足以被划进“蛊惑人心”范畴的弧度。沈巍的眼角随之稍稍向下弯曲去,整个人显得愈发温柔。这一切简直就像贝加尔湖水中泛起的涟漪,那些荡漾的水光都是赵云澜的心神。
赵云澜不由自主地在心中腹诽自己,暗骂自己不仅肤浅而且变态。不过好在沈巍只是读得懂四书五经,读不了他的心。
可赵云澜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脸上所有细微的表情全都被沈巍收进了眼里。
其实沈巍的内心活动与赵云澜一样频繁,情绪同样起伏不定。可他自觉比赵云澜多活了十年,这十年的差距之一就是他再也不需要像赵云澜那样用笑去掩饰情绪。他以为自己的脸上挂着张画皮,哪怕什么也不做,这张假面都会替他遮盖住底下所有的心思。
“赵云澜,名字很好听。何处汀洲,云澜锦浪无涯。”沈巍顿了顿,转过身继续收拾起了东西,他一边将东西归顺到臂弯中一边回答了起了赵云澜之前问的问题,“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也很难。光是针对这个问题,历来注家众说纷坛。像朱熹就曾注释道‘君子之道,近自夫妇居室之间,远而至于圣人天地之所不能尽,其大无外,其小无内,可谓费矣’。这段话大概说的是什么呀?他就是想表达,大自然的规律原理是普遍存在的,一般人也能知道一些,但其精深处是隐而不显的。《中庸》第十二章中也说到‘故君子语大,天下莫能载焉;语小,天下莫能破焉’,这与《管子·心术上》中所言‘道在天地之间也,其大无外,其小无内’其实是一个道理。”
“所以说这个‘道’虽是隐微莫见,但蕴含的意义却是极丰富的。至于‘其大无外、其小无内、无乎不在’之道描述的则是一个整全概念。不过关于这个整全的概念,不同学者又有着不一样的见解了……”沈巍不仅能够将自己情绪包裹在皮囊之下,一丝不漏,他甚至还能语气平和地与赵云澜解释这些并不简单的哲理。
言语间,沈教授已将他的东西全部收拾妥当,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时钟:“我等会儿还有一个会议,下次课你早些来,我再同你讲讲。或者,若是你有空闲,第五节课后来办公室找我也是可以的。”
沈巍说得认真,但赵云澜根本没听进去多少。
太近了,沈巍离他太近了,仿佛只要他伸手就能够得着、摸得到。赵云澜从未想过沈巍会在他面前,用着这种近乎呢喃的声音低语着自己的名字,也不会想到沈巍会夸赞这个与自己相处近二十年,自己早已觉得再普通不过的名字。
这一刻的他,不仅看不见‘道’,他甚至都快看不见沈巍,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踩在名曰幸福的云端,脚下轻飘飘。他心头仅存的理智大叫一声不好,使得他赶紧掐了把自己的大腿,让疼痛扯回了点他那乱飞的思绪。
“好……好啊,如果不打扰沈老师的话,那我第五节课去你办公室找……找你……”一向自诩巧舌如簧的赵云澜不仅开始说话结巴,还在最后吞了口唾沫。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美人当前所不自觉地分泌出的太多哈喇子。总之,意识到自己有些丢份的赵云澜说完这番话后急忙挤出了个相当乖巧的笑容。
声音是昆仑君,其他细节也与沈巍所知情况对得上。可是自己面前这个少年全然没了在网游里的那份潇洒,或许是因为紧张,或许是因为兴奋。不论是哪一种,沈巍忽然发现,这一切居然都是由自己带给对方的“不一样”。
赵云澜,赵云澜。
沈巍在心中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如获珍宝地将这来之不易的三个字藏进了他的记忆中。
可赵云澜不知道。
他一点都没觉察到沈巍身上的变化,也没感受到对方的任何一点情绪。并不是沈巍隐藏得有多好,沈巍眼神中的震惊、窥探、躲闪和与往日不同的柔和都在不经意之中透了出来;只不过此时的赵云澜完全失去了从容和冷静,只能忙着紧张自己的行为。
他也因此错失了这个机会。
“好,那我等你。”沈巍说着,向赵云澜点头示意后转身离开了。
在沈巍转过身背对着赵云澜的瞬间,沈巍无声地松了口气。
之后再见沈巍,赵云澜看见的就是已经收拾好所有情绪的沈巍,那个再不会再轻易让赵云澜发现任何端倪的沈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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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巍从没想过沈冕的一句无心之言会一语成谶。
当初沈冕抛出这个可能性的时候,沈巍是从左耳收进脑海中,没怎么细思就又让它从右耳窜了出去。可没想到现实是如此的出人意料——昆仑君真的是他的学生。
而且最令沈巍不敢想象的是昆仑君,不,现在应当说是赵云澜,赵云澜口中经常念叨的那个心上人竟然就是自己。沈巍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自作多情。哪怕赵云澜的的确确就是昆仑君,但自己也不一定就是他口中那位老师啊?说不定赵云澜真的只是好奇这个“道”作何解,所以前来一问,自己就自作主张地将其与前些日子斩魂使的建议胡乱联系在了一起。俗话说,人生最大的错觉之一,不就是以为别人喜欢自己吗?
沈巍不敢想,却又无法控制自己抱有这种期待。
“沈老师?沈老师?”
一个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沈巍一时间有些迷茫,抬眼一看叫他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会议室中。
沈巍一推眼镜,想要掩盖住自己的慌乱。
唤他名字的是他的恩师杨老教授。杨教授也是现在龙城大学中文系的系主任,算得上是沈巍的直属上司。杨教授很喜欢沈巍这个学生,如今身为同事也很尊重他。所以即便知道沈巍在走神,却也没难为他,看他回魂后就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的‘东亚佛教的宗派与地域传统’学术研讨会由你来负责,佛教协会那边也会派一个负责人来协同你工作的,你没什么问题吧?”
沈巍轻轻颔首:“明白了,我会尽力的。”
“嗯,好好弄,要用心。”杨教授说完深深地看了沈巍一眼,沈巍从中读出了一丝警示的意味。他知道杨教授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再走神,当下有些羞愧。他极少、甚至可以说是从未被个人情感影响过工作。不过,原本也没有什么人或事能让他如此动容。
他不是没尝试过心动的滋味。他也曾在年少时对几个女孩子有过好感,但那些情感都太过于淡薄,根本无法冲破他为自己戴上的枷锁,以至于他能克制地将这些情感一起锁了起来,直至它们自主消散。
他以为自己此生都不会尝上一口烈酒,不会体验到那种从里到外的灼热,不会被酒精侵蚀了意志,不会随欲望一起跌入深渊。没想到命运就是如此的不可预测、无法言说,在他毫无防备之时,为他灌下了这口他的理智拼命推拒,身体和灵魂深处却都延颈鹤望的纯酿。一瞬间,从喉咙开始,延展至他身体中的每一寸,都不由自主地因为那个人而失去了淡然。他的情感不再受他的控制,向着一个他无法预知的未来急速奔驰而去。
原本他觉得,如果能将昆仑君推远,推到一个自己不可及的地方,即便情感再不受控制,却又能奈自己何。可现在,昆仑君化成了赵云澜,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在面对赵云澜时急速跳动的心脏。那里似乎不再装着一个怪物,而是一颗普通人所拥有的普通心脏,若是一刀扎下去,露出来的也是殷红。
这些都令沈巍觉得自己也不过是个寻常人,渴望拥有最为寻常的情爱。
他想到了那双干净的眸子,那份在走向成熟的过程中尚未消失的朝气,除了那份真心,赵云澜浑身上下没有半点遮掩。赵云澜想要靠近他,便来找他;赵云澜想要看他,便一瞬不瞬地盯着。赵云澜的眼神、赵云澜的呼吸、赵云澜的声音,赵云澜的每一分、每一寸都使沈巍神经紧绷,手足无措。
而沈巍在面对赵云澜时,浑身上下唯一能自控的只有这张皮囊,那是沈巍用来防护的壁垒,竖在了他和赵云澜面前。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个壁垒到底是防护赵云澜窥进自己内心,还是驻守在自己心魔之外,以防那怪物突然探出头来伤到赵云澜,亦或是两者都有。
思及此处,沈巍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赵云澜喜欢的是现在这个沈巍,是这个在世俗之下做尽了伪装的沈巍。赵云澜根本不知道这幅皮囊之下真正的自己。
儒家称人应有的四端,即侧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这些德行人前的沈巍都有,做得很足,世人都以为他是君子。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其实一样都没有。他对万物无情,他才是孟子所谓的非人。
如果赵云澜透过这幅皮囊望进他心底,赵云澜真的还会喜欢他吗?沈巍不知道。
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别的老师发言的沈巍心里头到底还是只有赵云澜。他赶不走那个人,只好无奈地将他揣在心里,花一半心思想这个男孩儿,其余的一半心思则投进了工作里。
沈巍不喜欢这样不可控的自己,可他想起心里那个少年明朗的笑容,便只能叹气。
会议不长,杨老教授分配了一下接下来的研讨会任务后就散了会。
如释重负的沈巍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当他准备合上自己面前摊开的记录本时才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往上写下了三个字——“赵云澜”。
他怔了怔,指尖在这个名字上轻抚而过。
自己到底该拿这个人怎么办呢?
沈巍一想到这个问题,又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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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长!打球去不?”一下课就有几个人围了过来,他们第五节都没课,于是就想着招呼赵云澜去打球。
“喂!赵哥昨天跟你们组的!今天怎么说都应该是我们的了!”
“你当班长是块砖啊?去哪儿用你搬?!”
赵云澜听得哭笑不得,抬手将本子往那吵嘴的两人中间一横,眼睛一闭露出了个“够了”的表情,随即睁开眼视线在两边的人脸上一一横扫而过,哂笑道:“哥知道,哥很抢手。今天就让你们各凭本事公平竞争,我呢,有事,先行告退了!”
赵云澜说着便将本子往书包里一塞,拉上拉链,潇洒地背上了包,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举步欲走。
“你去哪儿啊?”有人问道。
“去寻找我的幸福快乐!”赵云澜说了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答案,接着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一出教室门便拐向了楼梯口,长腿一迈,大步向着沈巍的办公室走去。
他心里美滋滋的,哼着网络上的洗脑小调,自觉脚下生风。
在他眼里,自己将收获的并不是一次来自沈教授的小灶,这两个人独处在一个小办公室里,四舍五入简直就是在约会。赵云澜稍微一想就忍不住嘴角上扬,心底里第二百一十遍夸赞斩魂使,要不是对方的推波助澜,自己也不会有勇气跨出这一步,其实直到他走上讲台的前一刻内心都还在忐忑,可当沈巍唤了他名的那瞬间,赵云澜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不管以后能跟沈巍处成什么样,至少在今天,他当下所感知到的快乐和内心的躁动都是实实在在的。人生有很多事情不能太执着,也不代表自己就要在尚未拥有的时候就要去紧张它终有一天会消失。
哪怕自己不过是沈巍众多桃李中的一只,哪怕自己同沈巍的距离永远止于师生,哪怕自己得不到他,在出了这所学校多年之后,沈巍甚至不会想起自己曾经有过一名学生叫做赵云澜。
可他赵云澜会永远记得,自己在这个夏天,有过那么一场怀揣着最为单纯期待的会面,他的青春之中夹杂着那么点不为人知的小秘密,那是一场不可言说的爱恋,像是冰过的柠檬,让他心头又酸又涩,却又给了他这酷暑之中难得的一丝清凉。
呼吸中,全是清爽的香甜。
赵云澜很快就来到了沈巍办公室前,他在门口做了个深呼吸,随即抬手敲了敲门。
他有些迫不及待,毕竟他的幸福快乐、他的念想、他的柠檬片就在这扇门的另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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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沈巍一上线就看到了正坐在自己身边的昆仑君。
昆仑君自然也看见了他,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斩魂使大人的大恩大德,我昆仑没齿难忘!”
光是从昆仑君的声音中,沈巍都能感觉到对方不加掩饰的快乐。
【斩魂使】:???
【斩魂使】:你怎么在这?
那头轻声笑道:“当然是专门等你的,我迫不及待地想来跟你汇报情况!”
沈巍自然是知道赵云澜想要说什么,却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斩魂使】:什么情况?_
“咳咳,我按照我们的计划,今天去找他问了点问题,他不仅主动问了我什么学部的,还叫了我的名字,晚上还让我去他办公室,单独给我讲了两个小时的课!哇……洒家这辈子值了……”
随着昆仑君的这些叙述,沈巍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今天的场景。这种感觉很奇妙,昆仑君完全当自己是个陌生人在倾诉,自己却再也不是这些故事的局外者,他也经历过这些,与对方拥有着相同的回忆。
沈巍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是只得到口零嘴奖赏的猫,只想把来之不易的吃食叼到一个无人能看见的角落里,偷偷独享。与赵云澜不同,沈巍心底里滋生出的快乐是不想与他人言说的。他也无法说,特别不能在赵云澜面前透露出丝毫。好在这是坐在电脑前,隔着网络,他根本不怕会被对方发现端倪。
【斩魂使】:那很好啊!他最起码对你是有印象了,而且会花那么多时间在你身上,说明他很喜欢你^_^
“你也那么觉得是吧?我也是这么想的!不是我自恋,但我觉得最起码我外在条件也算不上太差,除非他是实在不喜欢男人,不然怎么着我也是有个那么……百分之零点……零零零一的希望吧?”赵云澜越说越觉得心里没底,最后给自己的可能性在小数点后加了三个零。
直到现在,赵云澜虽然嘴上猖狂,好像自己马上就能跟沈巍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了,可事实上他心里头根本不敢有更多奢望,不然他也不会仅仅是单独听沈巍给他讲了两个小时课就觉得人间值得了。
沈巍听到赵云澜越来越小的声音,不由得轻笑起来。他心想,赵云澜这次错了,他们之间的可能性并不会是零点几,而是只有零和一百这两种可能。
赵云澜是身处迷雾之中,看不清他自己身处何处,也不知站在他面前模糊的人影是谁。可沈巍是知道的,一切在沈巍眼里都是如此清晰。所有主动权都被沈巍握在手里,仿佛他的左手右手各执着他们两人的红线,现在要做的就只有系上或是放下。
同样的剧情,若安排在别人身上,主角都应当带着终于拨云见日的喜悦,不再有更多猜疑和试探,直直地向着自己的幸福奔去。可偏偏这样的天赐良机放在了沈巍面前。他什么也不敢做,他既舍不得把赵云澜推开,也不敢主动向前。他犹豫了半天,只好站在原地,继续拿着手中的线;舍不得放下,也没干脆系上的勇气。
他脑海里浮现出早先的情景。他在办公室里讲话讲得有些口渴,便下意识地去拿手边的杯子,却发现杯子已经见了底。赵云澜见状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了一瓶水,递给了他。
“沈老师口渴了吧?沈老师喝点水吧?”赵云澜的语气里带着相当明显的期待和讨好。
沈巍接过矿泉水,淡笑着道了一声谢。
赵云澜伸过去递水的手上空了,干脆顺势就趴在桌子上,抬眼认真地盯着沈巍看,好像在眼巴巴地等着沈巍喝水——沈巍不喝还不行。于是沈巍只好佯装镇定地拧开瓶盖,在赵云澜如炬的目光注视下咕嘟咕嘟灌下好几口。
沈巍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知情所以才太过于注意这些,还是赵云澜根本就没有想着要去收敛。他总觉得两人独处时赵云澜对于自己的关注和爱慕几乎都要从他一举一动和一颦一笑中倾泄而出,沈巍完全招架不住。
但他心甘情愿被淹没。
【斩魂使】:说不定也没有那么低~你要对自己有自信呀,我就觉得昆仑哥哥你特别好>w<
“承蒙斩魂使大人赏识。唉,你别说,我可真要拜你当师父了!果然,有时候吧,这立场和视角不一样,他能看到的世界也不一样。要不是你劝说我先去跟他拉个关系,我都还在自己的思维胡同里绕不出来,这辈子可能都跟他无缘无份了。”
【斩魂使】:徒儿不必不客气~为师以后会多多帮你出主意的~
赵云澜轻笑一声,不去跟这小孩儿计较辈分,反倒觉得挺好玩的,刚想顺着接了下来,说句“那就有劳师父了!”
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声大喊突然由远及近,惊得沈巍都浑身微不可见地一颤。然后他就听到了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扯着嗓子大吼道:“跑!快跑!”
这边的赵云澜也定眼一看,哟,是个熟人。
“哎哟,巧了。和尚,好久不见啊?”
“阿弥陀佛!巧,巧!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跑,先跑再说!”这个“程咬金”正是沈巍有段时间没见到的老衲失礼了。这和尚撂下一句“跑”之后,本人就一刻不停地继续向前跑去。
沈巍还没反应过来,赵云澜却是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耳机里的动静。他鼠标迅速一拉看向了声音的来源,眉头霎时皱成了一团。
“我靠!跑!”赵云澜喊完后也是立马操纵着昆仑君拔腿就跑。不过他边跑还在不停地关注着斩魂使,直到看到小孩儿也跟上了,这才安心地继续逃命,边逃边骂道,“你这和尚不会是个开过光的吧?!这次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在他几步之外的和尚听罢立马回答道:“可牛逼了!又是个隐藏,我估计是个主线隐藏!刚才的剧情我都没仔细看就全点过去了,好像……好像是他要阻止神农化为轮回?”
赵云澜听罢,手上忽然一顿,昆仑君也随之停了下来。下一秒,昆仑君突然在赵云澜的操纵下掉转了一个方向,十分凛然地面向了危机。
赵云澜忽地笑了。
“那还跑什么?!打啊?!”赵云澜大喝一声,声音混杂着洪荒之中的风声,还有来自远方的咆哮。所有的一切落在沈巍耳朵里,像是沙场中响起的战鼓,惊山欲倒。
斩魂使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见已不再是神的昆仑君,手持长鞭,像是雄赳赳披袍擐甲的将士,正为这苍生横枪跃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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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澜飞速扔了个组队申请过去,那和尚接得倒是很快。
队伍中三人,一个半神,两个凡人。
赵云澜长叹一声,心想,真是天将降大任于鄙人也。
他的昆仑君和老衲失礼了一样,自从降了神格后就失了大部分法力,只有几个减益法术算是游戏方的“手下留情”,攻击主要靠法器和物理攻击。不过他们的血条仍然很厚,所以现在降下神格的玩家在组队时基本上都是做抗怪的,很少有人还能做输出。
好在自从昆仑君沦为凡人后,赵云澜就非常有危机意识,翻箱倒柜把以前囤积的好装备都穿上了身,还花光了身上天天挖药钓鱼打猎一点点攒来的钱,买了一大堆红蓝药和道具。
“我来抗怪,你们不用怕OT,尽管输出!”赵云澜思绪转得很快,三言两语就下达完了指示。
沈巍没有异议,干脆利落地回了个“嗯”字。
可老衲失礼了与他们算不上有过深交,只是机缘巧合下有过一次共同作战。那次老衲失礼了实在是走投无路,若昆仑君不帮就更没胜算,所以才二话不说地听命行动。
但是现在情势不一样了。虽然这个怪很难脱战,不过老衲失礼了坚信只要自己跑得够快,危险就追不上他。尽管要花上些时间,但他总归能脱离战斗的。现在昆仑君叫他不要跑,正面上。他一边念叨着“我佛慈悲”,一边停下了脚步,却仍旧做着情况不对随时逃跑的准备。
“你扛得住吗?”老衲失礼了提出合理质疑,他需要从昆仑君的回答中再度进行判断,推导出下一步行动方针。
“你跑得掉吗?”昆仑君问。
“我……”
老衲失礼了刚想给出肯定的回答,就听见昆仑君不加掩饰地大声笑道:“本来你是可以的,但是现在……”
昆仑君话说到一半就没再继续了,也不需要,因为怪物已近在咫尺。
听到动静的老衲失礼了绝望地看了一眼面前的怪,心想,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当他再定睛看怪头顶的名字,不由自主地喊出了声:“我佛那个慈悲啊!这不是五帝之一吗?!”
赵云澜自然也看清了这个怪的名字。
“颛顼……”
黄帝曾孙,生于若水,接替黄帝做了统治者,在颛顼眼中,神应当与人有所距离,所以曾派人斩断了天地之间的路,让人再也无法轻易通向神明之所。直到女娲补天后重竖四柱,才让人神之间再度有了往来。颛顼对于人民的疾苦不怎么顾念,倒是很讲究“礼法”,立了很多过于严苛的规矩,也因此产生了许多暴政。这样的严酷和专制持续压迫着人们,最终逼得北方的水神共工纠集了一部分神明和炎帝的残部,想要起义推翻颛顼的统治。
共工当初去撞不周山,也是因为与颛顼所部打得难解难分,一时不能取胜,才在暴怒之下一头撞了上去。
至于颛顼又为何要阻止神农建立轮回,哪怕这和尚把剧情全都跳了过去,赵云澜也能大致猜出个七七八八。颛顼继位后,一直都认为人神之间不分界限是弊大于利的,神也应当少去管人间的事情。所以颛顼可能觉得神农也不应该看着逝者的魂魄飘荡在世间、在混沌之中受苦就动了恻隐之心,用轮回拯救它们。况且,神农的轮回究竟能强大到什么地步,会不会召回蚩尤、共工这些同颛顼势不两立的人,可能连神农自己也不清楚。颛顼可能也会怕,怕再出现什么人煽动人民造反,将他从帝位上扯下去。
不过这些原由此刻都不重要。而且,就算神话传说、甚至游戏背景将颛顼设定得再牛逼,他们面前这个不过就是个系统设定的怪。既然是让玩家推动剧情的隐藏副本,肯定不会设置成无人能敌、一招瞬秒三人。这游戏没复活系统,再把怪搞那么坑人,那游戏公司才真的是不想开下去了。
并且以“洪荒”的惯例来说,这种非固定本里的怪,属性一般是根据玩家开怪时的队伍人数即时生成的。也就是说,现在这个颛顼的攻击力、血条很有可能是在臭和尚开怪时才生成的属性数据,对应一人单刷的难度。当然,一人开怪之后再多人来刷,爆的奖励也都是一个人能够拿到的数量和质量。这也规避了有些玩家为了降低难度,总是一个人开怪之后再组队集体刷怪的捷径。
总而言之,赵云澜在下命令时心里头已经有了数。不过这和尚既然质疑了他,他也不准备让对方安心,他心里盘算着就让臭和尚抱着要死的心理准备忐忑一会儿,于是拖延了对方逃跑时间,给了个根本不算回答的回答。
老衲失礼了此刻确实很慌,他已经判断出了怪与自己的距离——怪在他危机范围之内,刚才的挣扎全部功亏一篑了。现在不管昆仑君抗不抗得住,他都只有听对方的指挥放手一搏了。
既然已经没了退路,他干脆就不再多想,心下一横,嘴里念起了心经,劝自己切不可动了贪念。
不过一堆数据而已。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和尚嘴里叨叨叨的声音通过网络传到了赵云澜和沈巍的耳朵里。
这几天一直心绪波动很大的沈巍竟然听进去了,甚至内心都随之平静了些。
可赵云澜没这份心思,心经落在他耳朵里成了噪音。他立刻将耳机调了调位置,解放了自己一只耳朵。要不是他需要指挥也需要听到反馈,他肯定马上摘了整只耳机只为求个清静。
分秒间,颛顼已来到了他们面前。赵云澜不再犹豫,用手迅速一拨耳麦,沉声道:“我喊三二一啊!三,二,一!”
随着最后一声落下,昆仑君一个“前冲”瞬间来到了颛顼面前。他鞭子一抖,毫不迟疑地就往颛顼身上招呼过去。刚才还在盯着老衲失礼了的颛顼很快将视线转移到了赵云澜身上。
赵云澜只用一鞭就拉到了仇恨。
“我之前就想说了,他这鞭好酷哦!”老衲失礼了在一旁不住地夸奖道。
“别惦记了,概不出售!”赵云澜嘴上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却不停。修长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和鼠标上敲击着,画面中的昆仑君不停地走位,握着长鞭干净利落地往颛顼身上招呼。
鞭子在空气中打出的“啪啪”声不绝于耳,落在老衲失礼了耳朵里竟让他莫名地安心起来,念经的嘴也停了下来。
不过几鞭的功夫,赵云澜就已经拉稳了仇恨,于是开口施令道:“斩魂使!‘虚弱’!”
沈巍的反应速度很快,话不多说,立刻向着颛顼扔了个“虚弱”过去。这个法术根据被击中位置的不一样会有一定被躲避的几率,但沈巍操作得很准。颛顼身上立刻多了个红色标记,代表他被施加上了“虚弱”的减益状态。当受到物理攻击时,他会成倍地掉血。
“稳!”赵云澜夸人的速度也很快,“和尚输出!”
被点名的老衲失礼了立刻操起手中的禅杖就冲了上去,嘴里还很有气势地喊着:“杀啊!——”
赵云澜被这有点诡异的一幕逗笑了,心想这原来不是个臭和尚,根本是个假和尚嘛!一天到晚打打杀杀的,还对声音好听的女孩儿起色心,绝对是个在不知哪个小破寺庙里滥竽充数的酒肉和尚。
不过假和尚这一杖下去之后,赵云澜看了眼队伍伤害,立马惊得给他改了个称呼。
暴力武僧!绝对的暴力武僧!百分之两百少林寺出来的暴力武僧!
这暴力武僧信了昆仑君的话。昆仑君叫他尽管输出,他就尽管输出,这哐哐几杖落下去就听到耳机那头的昆仑君一个不雅之言冒了出来:“卧槽!!!你冷静点!要OT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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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衲失礼了刚甩着他手中的禅杖一个“迎头痛击”朝着颛顼的大脑袋上砸去,就听到了赵云澜的喊声。他反应很是迅速地收了手,准备去一旁乖巧站立,却听赵云澜接着道:“和尚!不用停!”
就在老衲失礼了疑惑之中,昆仑君扔出了一张符咒,闪着金光飞向了颛顼。那是一张定身咒。昆仑君不知是不是预判好了颛顼的动作:原本那张咒符看上去还与颛顼差上那么点距离,颛顼却在下一刻移动了脚步,刚好被定身符贴中了脑袋。
定身符根据玩家扔中的位置可以有3-5秒的定身效果,扔中头部能达到最高的5秒效果。于是这5秒钟内,颛顼就像是砧板上的鱼,只能任由他们三人宰割。老衲失礼了虽然还在怀疑昆仑君的能力,但姑且还是听了命令,手中攻击没停。与此同时昆仑君也有了下一步行动。
赵云澜的手速开始狂飙,昆仑君手中的长鞭也开始再次飞舞,技能一个接一个的释放。每个技能之间的冷却时间掐得恰到好处,没有留出任何一个空隙,全部稳稳落在了颛顼身上。屏幕右下方的输出列表上,昆仑君和老衲失礼了两人的输出值开始逐渐拉开差距。
“哇,大神!可以啊!”老衲失礼了真情实感地夸赞了一句。
老衲失礼了从来都是对自己的手速深感骄傲的,但昆仑君竟然还能凭借手速跟他拉开一截差距,将仇恨重新拉稳,那确实值得他一句发自内心的佩服。可飚手速毕竟只能维持一时,这样的状态非常容易疲劳。老衲失礼了根本不相信昆仑君能长时间保持这种超高手速:“但你这能保持多久?”
“别废话了,快点打吧!斩魂使,注意控场!”赵云澜懒得跟和尚废话,手上不停。
五秒钟过,颛顼重新开始活动,再次展开了对昆仑君的攻击。赵云澜一边位移躲闪着,一边攻击不停,嘴上还要不断地指挥。一时间赵云澜觉得自己化身成了一个三头六臂的超人,牛逼得很。
沈巍是唯一一个法术技能最多的,控场的同时也肩负着奶妈的责任,勤勤恳恳给两位在前英勇杀敌的斗士加血。颛顼的血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而他们三人的血条则是在沈巍的“监督”下,基本一直保持在四分之三以上。
就在这样的配合之下,三个人一起对付一个单刷怪,别说他是颛顼,就算是他黄帝老子来赵云澜都不带怕的!
赵云澜咬着牙,一直不停地保持着极快的手速,他感觉自己的手指都快麻木了。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慢慢地,赵云澜已经开始放空自己,只管输出了。直到战斗结束,他还想继续释放技能时,耳机里传来了冰冷的女声提示“请选中目标”,他这才回过神来。
“……我真该去洗个点,重新搞一下我的技能。”赵云澜这段时间根本没有专心打游戏,每次上线都是跟在斩魂使背后混经验,也没仔细思考昆仑君沦为凡人之后该走个什么样的路线;那些身为一个职业肉盾该有的技能他还真没几个。所谓技到用时方恨少。今天要不是他手速过人、硬是靠着比这暴力武僧更加暴力的输出把仇恨稳了下来,那还真就应了这臭和尚的怀疑。要是拉不稳仇恨,那他丢人就丢大了!
在和尚面前丢面子的事儿都还算小事儿,但斩魂使还在这呢,自己好不容易树立的威风形象可不能就这样偶一失足地给毁了。
“厉害啊!昆仑君!大神不愧是大神!哎,大神,你哪儿人啊?我听你说话,北方的?”老衲失礼了现在手上不再需要输出,所有的精力就重新回到了嘴上,不停地发问,甚至顾不上自己面前出现的神农NPC。
“我龙城的。”赵云澜虽然不是个爱在网游上主动聊现实生活的人,但如果别人问他,他倒也不大会遮掩。这种没太涉及到个人隐私的问题他更是无所谓,随口就回答了。只不过他心思根本不在老衲失礼了身上,而是完全放回了游戏里。
他们与颛顼的战斗虽然胜利了,但游戏中并没有将其判定为他们将颛顼“打到”或“杀死”,而是“成功地阻止了他”。此时颛顼垂头丧气地站在一边,神农也出现了。
“洪荒”当中为了追求最为极致的真实感,将所有的NPC台词都配上了语音。此时神农的声音就在他们身边响起。
那是一个浑厚的充满着疲惫的老者的声音。
神农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颛顼,莫要再拦我啦。轮回不是为了让所有的游魂不再受苦……出离生死,生命仍将延续,所有因果业力都会跟随并影响着他们,会有更多的东西约束着他们,他们将不再仅仅为了活着而挣扎……”
神农顿了顿,又接着道:“女娲既然都已身化大封,昆仑降了神格,我也不应当再犹豫。我心意已决,到了我该去的时候了。”
神农话音一落,倒在了地上。
赵云澜看见神农的魂魄离开了他的肉体,呼啸而过;犹如陷入沉睡的身体则逐渐变淡,直至消失不见。
于此同时,令在场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昆仑君身上竟也起了一圈诡异的光晕。
赵云澜眉头一皱,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刚才这老头子说了什么?是不是提到了我自降神格的事儿?”
[队伍]【斩魂使】:你为什么在发光?
“对啊?这老头建轮回跟我有什么关系……”
还不等赵云澜想明白,“洪荒”大地忽然一阵震动,随即所有玩家的屏幕都一暗,紧接着就开始自动播放起一段特效动画。
他们也看见了神农倒下,化为轮回,亿万幽魂跟着他终于有了去处。
大地凹陷,山河锥没入其中,三生石上的轮回晷转动,功德古木上高悬起功德笔。
而昆仑君,身为玩家操控的角色,竟然也出现在了画面当中。
沈巍看见一抹白色的光芒萦绕着昆仑君。昆仑君的双手从胸口取出了心血,心血变成了一根灼灼燃烧的灯芯。他的身体则是化为了一盏精致的灯,让灯芯燃于其中。
屏幕再次重归黑暗。
接着,字幕随着神农那沧桑的声音缓缓出现在沈巍眼前。
“昆仑君取心血作芯、身化灯,名曰镇魂灯。”
“至此轮回终落,生死成圆,无生无灭。”
屏幕又暗了下去,再次亮起时已经回到了之前的那个画面。
没了神农,没了颛顼,竟然连昆仑君都消失了踪影。
只留斩魂使和老衲失礼了俩人大眼瞪小眼。
[系统]:玩家【老衲失礼了】等人完成隐藏任务【神农身化轮回】
[系统]:各位玩家注意,由于新任务线被开启,洪荒将在一小时后停服进行临时维护,具体维护内容可在开始维护后进入官网查看。如有带来不便,敬请谅解,感谢各位玩家一如既往的支持。
而此时此刻消失了的昆仑君的操纵者赵云澜,正看着自己屏幕上的一封来自系统信件发怔。
敬爱的昆仑君:
因你以心血、身躯成就了轮回,是以从此身形消灭。魂魄本应随身形同灭,只因你留了一魂一魄入了神筋,并将它置于斩魂使体内,魂魄最终仅是四散于世。如若想落入轮回,须收集完散于世间的四十九片魂火,才能最终得以转生。
[系统]:是否接下任务【收集魂火】
“……”赵云澜看着那个“是”与“否”的选项,气得一把摘下耳机扔到了一边。他从口袋里摸出了根棒棒糖,拆了塞进嘴里。那股甜腻劲儿在他口中化开的瞬间才让他冷静了不少。但他还是气得不行:这游戏凭什么自说自话就让他献身了啊?!他对这天下苍生的疾苦比那颛顼还要不关心!
他可算是反应过来了。要不是他不在乎这神格、把神筋给了斩魂使,现在是不是就要神形俱灭,走向死亡结局了?!这又不是个文字冒险类游戏,怎么还有因为分支选项对错就决定结局走向的情况啊!?
赵云澜抓狂地啃着嘴里的棒棒糖,咔嚓咔嚓几下把糖咬得粉碎后,愤愤地移动鼠标点了下“是”字。
找呗!不然他还能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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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里跳出了一个弹窗。
通知:
您已选择接受【收集魂火】任务。任务将在更新后自动添加至您的任务列表,具体详情请在任务列表中查看。由于新任务线被开启,洪荒将进行临时维护,具体维护内容可在开始维护后进入官网查看。如有带来不便,敬请谅解,感谢您一如既往的支持。
通知下方没有别的选项,只有一个“知道了”。
赵云澜感觉自己现在根本是被牵着鼻子走,半点自主权利都没有,但他对此一点法子也没,只能闷闷地点了个“知道了”。
然后画面就直接给他退回到了登陆页面。
“……”
赵云澜这下彻底服气,干脆不再留恋,利索地下了线,拽着大庆去澡堂洗澡去了。
但他在路上时都还在心神不宁,心里惦记着游戏。他不知道自己的消失在小孩儿和臭和尚眼里看起来是怎么样的,会不会有些太过于突然。但这游戏再任性,他一个“活人”消失了,系统应该会有个什么东西弹出来通知一下队友吧?
可事实上这游戏还真是任性到了家。一个动画结束,沈巍就发现昆仑君不见了,于是赶紧去好友列表里找昆仑君,却发现对方的头像已经一片灰暗。
“他人呢?”和尚也一脸迷茫。
[队伍]【斩魂使】:下线了。
“溜那么快?!这家伙倒是挺风风火火的啊,冲得快、干架快、下线也挺快,可千万别什么都快!呃……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和尚自觉说了什么不妥当的话,赶紧把佛祖挂回嘴上以示敬意。
沈巍没有理会他,不过多少还是想为赵云澜解释一二。
[队伍]【斩魂使】:刚才那个动画,把昆仑君也牵扯进去了。他那边或许有跟我们不一样的东西出现,系统自动给他登出了。
[队伍]【斩魂使】:既然今天也没什么事,我也下了,告辞。
沈巍懒得跟老衲失礼了撒娇卖萌,三言两语表达完意思,甚至不等对面回答,就毫无留恋地下了线,随即退游戏、关机,行云流水。
关了电脑的沈巍,抬头一看书房里的钟,时间尚早,于是起身去看看。
结果《中国哲学简史》一下子撞入了他的视线。
鬼使神差地,沈巍从书架上取下了那本书,翻了开来。
他记得自己刚跟昆仑君熟识的时候,对方就跟自己说过他正在边挂机边看这本书。
沈巍甚至还记得,那人说,他是为了追求自己中国哲学大课的老师,勉为其难地爱屋及乌一下,想好好学习传统文化,感受一下他老师的内心世界。
一想到昆仑君想感受的是自己的内心世界,沈巍的心头泛起了一丝苦涩。
他想,哪怕赵云澜把这本书读透了、翻烂了,也不见得能理解自己的内心。而真正被他深藏于其中的那些心思,一旦被窥探到,赵云澜是不是就不会如现在这般喜欢自己?
他想着想着,甚至有些生气,觉得赵云澜实在是肤浅至极。光是张皮囊就能把他哄骗住。那孩子根本不知道“沈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就敢倾注那么多深情……这难道是种代沟吗?或许他们想的都是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反正你也无法预料到明天自己这份喜欢还能剩下多少,倒不如趁着喜欢的劲儿尚未退却的时候,多去感受快乐?
不过想想赵云澜的那份坦荡劲儿,沈巍觉得这孩子是真会那么做的。
他们两个人——就如赵云澜之前所说的那样,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人心不像那些道理学问,讲究一个逻辑。“二炁交感,化生万物”。这世间阴阳缺一不可,一旦失去一方,便像是天秤失了平衡,一切都会坍塌。所以哪怕是暗、是阴、是恶,都应当存在于世。
但事实上,大多数人更像是一株嫩芽,有着向光性。他们喜爱光明的、善良的、美好的事物,你真将那些丑陋不堪的东西放在他们面前,他们或许会理解,可谁不是敬而远之?
如果自己将一切在赵云澜面前摊开,如果自己将心头那个怪物牵出来置于阳光之下,面对这样被淤泥裹满了的沈巍,他赵云澜还敢喜欢吗?
沈巍“啪”地一声将手中的书本重重合上。
他赌赵云澜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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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这次周四的大课题做什么,你想好了吗?”大庆一边脱着裤子一边问身边五秒钟就把衣服脱个精光,正准备拿着盆往澡堂里走的赵云澜。
赵云澜回头瞟了大庆一眼,脸上写满了怀疑:“干嘛?打探敌情?”
“去你的!你就算再牛逼又能比我牛逼多少?!”
“不多不多,可能也就多牛逼个十八公分吧!”赵云澜说完冲大庆抛了个极其猥琐的媚眼。
大庆一听怒了。其他事情都可以退让,唯独男人的尊严问题,切不可小事化了!于是他把手里刚脱下的裤子转手就往赵云澜头上扔去,大声辩驳道:“靠!小爷四十厘米!”
赵云澜很是自信地头一低,如他所料般躲过了裤子。谁知道大庆是个连裤子带内裤一起脱的损货,裤子从他头上飞过时,内裤从里面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