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名(1 / 2)
斩魂使出了大不敬之地,悠转着入了邓林。一路的杀伐令他有些疲惫。他缓缓爬到了一块巨石上,寻了个看上去舒服的位置,盘腿而坐。
他看着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后留在石滩上的斑驳,听着脚下潺潺的流水,感受着与这个混沌初开的混乱世界格格不入的轻柔微风拂过发梢。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不由自主地沉浸在了这虚假的安宁之中。
很快来自身后的一阵呼啸打破了所有平静。也几乎是在这声响入耳的同时,斩魂使眼神一凛,利落地一个转身。手上的刀起落不过须臾,直扑而来的丑陋幽畜就变成了一滩失去生命的死肉。
他面无表情地收起长刀,背回腰间,手中换上随身小刀,蹲**开始将那幽畜分割成一块一块,最后全数收进了行囊中。做完这一切,他抬头望天呆立了半晌,忽地没了方才砍杀幽畜时的气势,甚至连动作都不甚灵敏,一个踉跄从巨石上跌落下去,摔进了溪水中。
水花四溅。
斩魂使没有直接起身,反倒失了神似的,在水中发愣般地坐了一会儿。
直到有一阵笑声传来。
来人身着一袭青色长衫,背着手向着这边踱步而来,声音也随之由远及近:“你这操作到底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斩魂使这才“回了魂”。他身形一晃,悠悠起身,视线看向这有些自来熟的男人,却没有说话。
沈巍透过电脑屏幕,看见游戏画面中的青衣男子头顶有着一行橙字,与自己的绿色ID截然不同,怎么看都透着一股非比寻常。可惜他刚了解这游戏不过半日,借由着从别的游戏中带来的经验,在比武堂与沈冕那小子PK一场还游刃有余,可一旦被问到这游戏设定的细枝末节就真的犯了难。
他只是拗不过弟弟沈冕的一哭二闹,才答应给沈冕当个代练,好护住对方“龙城三中鬼族一霸”的地位。
不过即便不了解设定,但这也并不影响沈巍通过分析经验从而得出结论——屏幕里映照出的这俊美非凡的人物头顶那橙红色的三个字“昆仑君”应当是个尊贵名号。
沈巍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控制面板,找到了“洪荒”的玩家排行榜。他本来只想看看这“昆仑君”会不会恰好在上面,却没想到一打开便入了眼。
“玩家积分排行榜第一:神族,昆仑君。”
沈巍移动鼠标,发现不但有名字,竟然还有能点进去的链接。于是他轻敲鼠标,画面中弹出了“昆仑君”的个人面板。
玩家:大庆是只死肥猫
第一个完成“神农借魂火”并独自打通“共工触山”副本的神族玩家,获“昆仑君”永久称号。
由他释放了鬼族,开启了“混乱时代”。
这个玩家的原ID和他那出尘脱俗的游戏人物形象之间的巨大差异就那么不偏不倚地击中了沈巍,令他不自觉地莞尔,然后带着些许无奈摇了摇头,关掉了面板。
“斩魂使兄?掉线了?”半天没有等到回应,昆仑君有些疑惑地再度开口,他不仅说,还出其不意地抬手冲着斩魂使释放了一个技能。就在技能即将命中的瞬间,斩魂使一个抖动躲过了攻击,可他脚下的位置却似乎没有改变。
“哟!Z字抖动!操作牛逼啊!斩魂使——排行榜上没见过你啊?”昆仑君的声音低沉稳重,听起来令人舒服,可话实在太多。到现在为止,沈巍没吐半个字,昆仑君一个人却已经唱完了一台戏。
但沈巍不觉聒噪。他嘴角泛起的笑容仍浮在那儿,指尖落到键盘上,利落地敲打出了两行字。
【斩魂使】:承让。
【斩魂使】:玩得不多。
昆仑君背后的操纵者——屏幕面前的赵云澜,看着对方终于憋出来的这两行字,竟然也笑了。
装逼。赵云澜心想。
赵云澜今天清了大半天任务,刷到邓林附近,感觉差不多了,就想着来溪边钓个鱼。他戴着耳机挂机钓鱼,手里拿着本《中国哲学简史》,一目十行地扫着。
“洪荒”的物理引擎做得很好,动作和效果都很逼真,音效方面也没落下。“洪荒”取消了背景音乐,你戴上耳机唯一能听到的声响就只有周围的环境音。制作方一切都试图模拟到最为真实的程度,它们会根据距离和强度而变化,那些风吹过草木时的细响,虫鸟的鸣叫,甚至钓鱼时鱼儿在水中的扑棱声都能被玩家捕捉到。
宁静的时候仿佛世界都在沉睡;风云突变时,每一个动静都能激起人的警惕。这些声音使得玩家完全融入了“洪荒”所构建出的这个上古世界,参与其中,变成那些神话传说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这也是为什么“洪荒”会赐予玩家“昆仑君”这样的称号,并在玩家达成了“昆仑君”的成就之后,才会开启下一阶段的剧情篇章。
神族与其他四族——人、妖、巫、鬼不同。神族的血条很厚,几乎很难被杀死。
在“洪荒”的设定中,角色一旦死亡是无法复生的,他们只能归于混沌。如果玩家还要继续玩,那就得重新练一个号。
这个设定初初问世的时候,招来骂声一片。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游戏公司这是想搞创新想疯了。如果刚开始玩就“死”了,那都还行,重来就是了。可要是投入了无数时间精力后,只因一次战役的失利就让一切努力化为乌有,这不得疯?!不过后来,人们发现这样的机制就跟赌博一样令人上瘾。虽然它的惩罚很重,但同时奖励也颇为丰厚:只要杀掉别的玩家,就能获得对方之前所有的成果。
神族血厚,几乎是不死之身,但无法与其他种族PK。神族不能参与人魔妖的厮杀,也无法干扰,不过神族却是推动“洪荒”进程的关键。神族玩家的所作所为会决定“洪荒”最后的去向。
制作方赋予了这个游戏新的玩法和意义。他们让人、妖、巫、鬼族的玩家真正置身于这个世界,让他们抛去一切文明所赋予的桎梏,暴露出存于这上古洪荒之中,最为原始的贪嗔痴。也同时赋予了选择玩神族的玩家真正的神格,给他们立于万物之上,俯瞰众生的权利。
赵云澜之所以选择神族,倒不是因为他真想做个上帝。他自以为他自己本性可不适合那么超凡脱俗的创世纪的事儿。但他也不想投入到无止境的厮杀当中。当初他选择玩这个游戏单纯是被这游戏上古时期的神话背景吸引了,再就是它可以媲美现实的超清画质和渲染,以及做到极致的物理效果和环境音。就他看来,当个神逍遥自在地走天涯,看看这大好山川,没事捉个鸡、钓个鱼的——这种闲云野鹤的日子,才是他向往的生活。
至于他当上昆仑君这事儿,纯属大庆搞的,非得拿自己跟人打赌,说他赵云澜“开‘洪荒’的荒”那是分分钟的事儿。一共赌了二百五十块钱呢。为了大庆那二百五十块钱,赵云澜只好抛弃了自己的悠闲时光,耐住性子跑完了那跟裹脚布一样长的剧情,顺便去刷了那个五人本。
现在赵云澜回想起来,觉得当时的自己简直像个二百五。
哦,对了。这大庆不是他ID里所说的那只肥猫,而是他发小,现在正在自己斜上方的铺里呼呼大睡的倒霉孩子。当然了,赵云澜也确实有一只肥猫叫大庆。至于哪个大庆先来的,不言而喻——毕竟那只肥猫暂未成精,而他的同寝哥们儿已经跟他一样活过了二十年的青春年华。
话又说回眼前这个鬼族哥们儿,赵云澜还真不知道他们俩谁先来、谁后到的。他坐下时确实没注意到对方,之后也没听到动静,等听到幽畜咆哮的时候才真正注意到那人。赵云澜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扔下了那些“儒墨道”,视线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转,正好看见斩魂使那个漂亮的反身击杀。
赵云澜默默在心中喊了个漂亮。也就在这时,他的鱼鳔沉了下去。赵云澜转回视线,飞快地收线,捞鱼。鱼被他成功收入行囊的瞬间,他操纵着昆仑君再度视线一转,去寻那个斩魂使了。可还没等他上前打个招呼,对方突然像是不会操作了一样,以一个极不好看的姿势从石头上滑落,掉进了水里。
随后呆然坐在其中。
赵云澜仿佛可以从斩魂使那张无表情的脸上看到背后操纵者的一脸懵逼。
其实沈巍没有懵逼。此时的他是在办公室里打的游戏。
就在他那点击割取那个幽畜尸体的时候,学生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来问他问题,所以斩魂使才会在那儿呆立了一阵;而又因为他中间不小心碰到了鼠标,斩魂使才摔了下去。直到学生离开,沈巍才重新戴上耳机。这一戴上,就刚好听到昆仑君的那一声问候,以及那突如其来的一击。
沈巍是龙城系教授,看上去是个正儿八经的老古董职业。不过,三十岁的沈教授和其他二三十岁的小伙子们也没太多不同,平常闲暇时间也会打打游戏。“洪荒”这款游戏他是知道的,对于它的背景和整个构架也有些兴趣。奈何自从这个学期他接任了系副主任;除了教学,破事更是一堆接一堆,忙得他焦头烂额,根本没闲下来过。
前几天工作才算是告了一个段落,他得空回了趟父母家,顺便督促了两天自家弟弟沈冕的学习。
他这才发现:这孩子最近沉迷游戏,成绩直线下降。
沈教授磨破了嘴皮子跟沈冕讲道理,最后弟弟终于妥协道:“要是你PK赢了我,我就不玩了!”
沈冕说这话其实根本不是让步。他是真以为自家哥哥是个文绉绉的小老头子——手机是个翻盖的,游戏肯定是不会玩的。PK赢自己?他做梦吧!
谁料到沈教授听完这话后,抬手推了推眼镜,薄唇有些无奈地抿成了一条直线。他那双透亮的眼睛看向自己弟弟,里面纯净得仿佛没有一丝算计。
“行吧,我试试。但说好,如果我赢了,你就必须把账号卡交给我。”
沈冕无所谓地昂起他那颗倔强的小头颅,轻哼一声:“行啊。”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结果就是,沈冕输了,输得哭哭啼啼,拽着账号卡死活不松手。最后在沈老师长久地注视下,这才依依不舍地抽泣着松了手。
“那你、你帮我练级好不好?我、我等级要是比不过班里其他人……我还有什么脸啊!”
沈冕哭得脸都红了。他一呼气,鼻涕吹出一个小泡泡,然后“噗”的一声破了。
“行吧。”沈老师听起来很无奈地接受了这个条件,手上却无情地抽走了小沈冕全部的梦想,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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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仍充斥着蝉对于生命最后的追求,鸣声聒耳。
教室里的学生却不仅对此,甚至对讲台上老师的滔滔不绝也是充耳不闻。
赵云澜的前前后后像是被不知名敌军扫射过后的战场,全都趴在桌上,东倒西歪,只留他一个人单手撑着脑袋,仍在坚守阵地。其实就算他真的被困意席卷,也不舍得睡过去。因为每周这几堂不可多得的课,一节短短九十分钟就是他唯一能够肆无忌惮注视着台上男人的时间。
他努力将男人的一颦一笑全都刻进眼里,将他每个音节都保留在心底。
男人转身写起了板书。那一行行字端端正正、苍劲有力。
教室里一时间没了声响,只留了些窗外透进来的、止不住的蝉鸣。
赵云澜霎时有些恍惚。他的视线沿着男人的耳廓一路向下,看向了那被衬衫衣领包裹得堪堪露出一点的脖颈,而后又顺着那板正的衣物,有些放肆地看向腰间,继而难以抑制地往下……他的大脑就快要不受控制地释放出那些难以启齿的遐想,却又在瞬间拉响了自我警报。赵云澜忽地如梦初醒般,双眼眨了眨,舌尖不自觉地飞速舔舐了一下上唇,猛然收回目光,转而落到桌上摊开的笔记本上,拿起笔认认真真地模仿着男人的字迹,抄下了板书。
讲台上讲课的人正是沈巍。
沈巍写完了板书就放下了粉笔,转过身来。
他抬眼看了下讲台下刚刚放假回来的学生。这些人根本没收住一个暑假撒出去的心神,估计就连“时差”都尚未调整回来,一个个在他课堂上呼呼大睡,显然毫不畏惧他这个所谓“全系脾气最好的教授”。他眉头微蹙,但最终却只能在心底里一声轻叹。这些大课他是不太愿讲的。不是他不爱讲课,而是他更希望将同样的精力倾注在那些愿意听他说课、好好给予他反馈的学生身上。
正是在刹那,他投过去的视线与正好抬头看板书的赵云澜碰撞在了一起。
于是赵云澜看到讲台上的男人勾起了嘴角,就连被那两片薄薄的镜片遮蔽了些星光的双眼也以极小的幅度弯了弯。
沈巍笑了。沈巍冲他笑了。
这一个不经意的笑容,惊得赵云澜心头的小鹿疯狂乱窜,鹿角还乱顶,撞得他胸口疼。
可他赵云澜是个什么人?即便心绪被沈教授搅得一团乱麻,即便紧张得背上冒汗,他面上仍旧云淡风轻,好似只是不经意间感受到了沈教授的善意。于是他也给了教授一个露齿的友善笑容。
沈巍跟赵云澜不熟,从未讲过话,不过这张脸他是记得的,因为这个学生报过他好几门课,并且听讲很认真。再者,他长得不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沈巍再怎么也就是个普通人。
讲课的声音再度响起。沈教授不惜得给台下这些睡得昏沉的小鳄鱼们讲古人的大智,不过乐意为了那只小野鹤多讲一些。
可是这只被沈教授一不留神乱了心曲的小野鹤却再也没心思听那些之乎者也,浑浑噩噩中入耳的只剩下窗外吱吱的声声蝉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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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君正一脸惆怅地蹲在石头上抬头望天。
赵云澜将镜头拉成了第一视角,透过昆仑君的双眼看见的就是上古时代的天空。赵云澜觉得这上古时代的天也没什么特别的嘛,也就一般般好看。
【斩魂使】:我来了~
【斩魂使】:练级吗?
【斩魂使】:在哪儿?
左下角的消息提示忽然一下子弹出三条。
从初遇那天至今,一晃半个多月就过去了,两人几乎每天都在一起刷怪练级。
之前赵云澜在放假,闲得很,提前半个月就拎着大庆回了宿舍。外面太阳高挂,晃得他宿舍门半步也不想出,难得几次出门都是去图。身为一个工科生,他不但报了一堆文史类的课,在图书馆借的也全是跟他专业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古籍典史,以至于被大庆怀疑玩“洪荒”玩得入了迷。
谁知道他不过是上个前辈推荐的选修课,结果就那么一见误终身。他虽然不是个小姑娘,讲台上的男人也不是杨过,但却真的像是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叫魂牵梦萦。可是那些女子尚可拥着回忆过一生,他却连半点与沈巍一起的共同回忆都没有。赵云澜并不是个怂人,也不是个喜欢被动的人,即便如此,他也是懂得何为知难而退的。
他与沈巍实在是两个世界的人。年龄、阅历、身份,除却性别,他们什么都不一样。
就这唯一一点“一样”,还极有可能是他这段基本上会无疾而终的爱恋中最大的障碍。
遇到沈巍之前,他还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高中时就谈情学习两不误的赵云澜压根儿没考虑过自己的性向。不过现在的他意识到这个问题后,不到三秒就想通了。
如果沈巍愿意跟他在一起,那性向搁在他赵云澜身上还是个问题吗?!
怕就怕在,这事放在沈巍身上是个问题。更别说对方跨越性别障碍之后,还有跨越师生之间身份的障碍。
可但凡能让赵云澜看到一星半点的希望,他肯定立刻义无反顾地顺杆而上……至于现在嘛,长路漫漫,先混个脸熟也挺好,今天不就初见成效了吗?
赵云澜一想到沈巍今天课上给他的那个笑容就止不住想笑。
【昆仑君】:一日不见,斩魂使兄莫不是想我了?
赵云澜心情好,连带着昆仑君的心情也很好,看着斩魂使就忍不住调戏一番。
斩魂使的答案对于赵云澜来说并不重要。赵云澜就是三句不皮浑身难受的性格,乐意调戏这种正儿八经把廉耻紧裹在皮外面的人。
经过这半个多月的相处,赵云澜发现斩魂使兄此人虽然不爱用语音、只打字,每次都只打很简短一小行,但话也不见少。由此,他揣测对方其实是个内心很丰富的人。换句话,可以俗称,闷骚。
赵云澜不讨厌这样的性格,相反,他觉得对方闷骚得有些可爱。不过一开始促使他提出一起练级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对方的性格。毕竟内在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到底没有游戏技术来得硬核。这也是为什么赵云澜打从心底里拒绝着大庆下副本的邀约:他自己就是个爱划水的人,大庆却妄图跟在他背后划水。不过大庆那也不是存心想划水,而是真的很水。赵云澜当然指望不上大庆,就跟指望不上自家那只肥猫会出门工作赚钱给它自己买小鱼干一样。
可跟斩魂使在一起情况就大有不同。他昆仑君可以光明正大地躺过吃经验,还能开开心心捡点钱和装备。
【昆仑君】:我可是想死了你!
所以这句话虽然带着几分调侃,倒也算不上是假话。
但说者却全然不知,在网络那头看到这行字的沈教授手指一顿。他的唇角虽然略微勾起了些弧度,目光却是骤然暗淡了几分。他以为那是一句十足的调侃:毕竟他知道昆仑君心有所属,却绝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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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说明斩魂使兄有天赋啊!这鬼族开放时间不久,你这级别也不算低了。你是来这儿练级的吗?邓林这边怪不合适,我带你去别的地方刷?”
半个月前,沈教授就是被昆仑君这几句话给忽悠走的。
沈巍一开始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昆仑君实力非凡,那两个人一起刷怪下副本一定比一个人要有效率得多。
可过了一段时间,沈巍恍然间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即便是是坐在桌前打游戏,沈巍仍是背脊挺得笔直。他眼睑微垂,过长的睫毛被镜片压得有些遮挡视线;于是他抬手扶住两侧镜框,微微调整了下眼镜的位置,随后在键盘上敲打出一行字。
【斩魂使】:你为什么不刷?
赵云澜刚往嘴里塞了颗棒棒糖,不太方便讲话,于是也装模作样打起了字。
【昆仑君】:室友睡了,我得动静小点
【斩魂使】:哦。
【斩魂使】:那你也早些歇息。明天还要上班吧?
【昆仑君】:不上班,我提早来学校了而已,还没开学呢
原来昆仑君还是学生。
沈巍仔细回忆了一下对方之前的上线时间,想想确实也只有自由职业者、无业游民或是在放假的学生会有那些空闲了。
带着些为人师的心境,沈巍有点想提醒对方不要打那么多游戏,一切还是应当以学业为重。
但一开始接下帮沈冕代练的“重任”时,沈冕小朋友再三叮嘱:“千万不能暴露你的身份!你要记住,当你成为斩魂使时,你就是沈冕,沈冕就是你!”
沈教授默默回想了三遍这句话,还是忍不住问道:
【斩魂使】:初中生?
赵云澜一颗棒棒糖差点没飞出去。
赵云澜忍俊不禁,舌尖无意识地将嘴里的棒棒糖舔舐了一圈。忽地一个坏笑,将棒棒糖拿在手里,另一只手将耳麦拉得靠近了些。
他压低嗓音,将呼吸放得缓。
“那我是留了几年?”他问斩魂使,字句里都带着点他未想掩饰的笑意。
对古今中外的文史都很是精通的沈教授,却是对声音的年龄没有太多概念。他只是觉得赵云澜的声音挺好听,但对方的反应也让他立马意识到自己的猜测估计是离正确答案差得离谱。沈巍的耳廓开始泛红。他有些不大好意思,却很是坦然地认领了自己的冒失。
【斩魂使】:失敬。
【斩魂使】:所以昆仑君是在念博士吗?
【昆仑君】:……
赵云澜用六个点进行了一场无声的控诉。
【昆仑君】:你呢?也很闲的样子啊
【昆仑君】:学生吧?
他那么一问,沈巍霎时捡回了自己的人设。
【斩魂使】:嗯,初中生。
【昆仑君】:??????
【昆仑君】:真假?!
面对昆仑君的质疑,沈巍有点心虚。他以为被昆仑君看出了端倪,可他完全没有头绪,根本不知道初中生都是怎么聊天的,毕竟他家那小子跟他说话时总是一板一眼,除了自控能力和情商以外,在他面前也没半点初中生该有的模样。
于是沈教授飞快打开网络搜索,输入“初中生网络用语”,点击搜索,随意翻找了一下。
【斩魂使】:囧啊
【斩魂使】: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昆仑君】:这倒确实是……挺意外的……
赵云澜心想,自己竟然抱了个初中生的大腿,说出去他建筑二班班长的脸往哪儿放?!
他一边想着,一边飞快地用文字对斩魂使小朋友进行谆谆教诲。
【昆仑君】:这个网络世界,坏人可多了。而且他们特看不起小学生、初中生。这样虽然很不好,但我们管不了别人,是不?所以我们只能做好自我防卫工作
【昆仑君】:以后要是有人问你多大的、在做什么,你就跟他们说你工作了
【昆仑君】:明白不?
沈巍看着消息窗口昆仑君发来的这一行行字,顿时觉得有些暖心。他没想到暴露自己“初中生”的身份会有那么多不便的地方,而昆仑君竟然如此认真地教导他。一想到自己在欺骗面前这个坦荡又热心的人,沈巍心里生出了些许愧疚。可与沈冕的承诺在前,他也不能不去遵守,于是最终只能轻描淡写地回了一个:嗯。
看到这个回复的赵云澜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但又觉得自己这样似乎有些不大厚道,于是四处寻回了些他体内仅存的人性光辉,正儿八经地教导起了斩魂使。
【昆仑君】:不过你上线时间也挺多
【昆仑君】:现在放假是吧?
【昆仑君】:开学了还是要好好念书学习
【昆仑君】:像哥哥我,你别看我现在在打游戏,我打游戏的时候也在找时间看书呢
【昆仑君】:比如你看,前面我钓鱼的时间,就翻了五页中国哲学简史
【昆仑君】:你要是对这些没多大兴趣,这洪荒也是个好游戏啊,里面的很多设定都是古籍里面可考的,什么共工触山啊,女娲造人啊
沈巍看着这一行行字,眨了眨眼,眼角不自觉地微微向下一弯,勾出两道好看的弧线。沈巍心想,自己原本还想去劝告对方,谁知竟反被对方讲了道理。而且这道理越讲,他越是对昆仑君这人产生了兴趣。《中国哲学简史》,沈巍去年帮别的老师带了一年中国哲学通识课程,就是用的这本书,但他知道大多数学生不会认真听这种选修大课,毕竟他们也不是真对中国哲学有什么兴趣。整本书除了他考前好心画重点的那几页,其他的,这些学生恐怕翻页没翻开过。不过这也没什么——沈教授不是第一年教书了。他只是觉得可惜了冯友兰先生的心血。
这昆仑君对哲学感兴趣,说不定是念相关专业的学生。沈教授惜才,看到愿意了解这些的学生就会重化的希望。于是沈巍从善如流地披好沈冕赋予他的马甲,点开对话框,继续输入。
【斩魂使】:哥哥你是什么专业的?
【昆仑君】:嗯……好问题
【斩魂使】:哲学系?中文系?
【昆仑君】:这不重要……
【昆仑君】:我是工科的
【斩魂使】:哦……
【昆仑君】:不过大一的时候上了个中国哲学史的大课,老师太好,我立马就爱上了
沈巍隔着屏幕看着,不自觉地有些羡慕。他也希望自己成为那么一名老师,能够让那些原本对传统文化不太感兴趣的人发现其中的魅力。可昆仑君接下来的话却立刻将沈教授内心泛起的感动小涟漪变成了惊天巨浪。
【昆仑君】:为了追求他,我只好爱屋及乌一下,好好学习传统文化,感受一下他的内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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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魂使】:动机不纯啊O__O
【昆仑君】:不纯又怎么了?
【昆仑君】:你接受那么多教育有什么很纯的动机吗?
沈巍一怔,以为被昆仑君偷窥到了自己深藏心底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昆仑君】:怕不是你爸妈跟你说考多少多少分就能给你奖励,你才会好好学习吧?
【昆仑君】:我也一样啊
【昆仑君】:对于我来说,能多了解他一点就是奖励,为了在灵魂高度能与他匹敌一些,我可是正儿八经在学习
【昆仑君】:不过……虽然跟你在这高谈阔论……但我连肉体层面怎么接近他都没想过
【昆仑君】:总感觉我们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昆仑君】:其实每次上他的课,静静坐在下面看着他,路上见到,能跟他问声好
【昆仑君】:他每次都会笑着冲我点点头,说你好
【昆仑君】:就这样我就挺满足的了
沈巍面对这些略显黯然的文字,安慰的话语几番想要落下,却又不知如何安慰是好,最终那双手只是空悬在键盘上紧了又紧,半晌过去也没能憋出一行字来。倒是昆仑君那边打破了沉默。这次他没有再打字,先是一声叹息落进了沈巍的耳朵里:“唉,你说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啊?斩魂使兄,你可别早恋啊,初中生还是要以学习为重!”
在赵云澜看不见的地方,沈巍轻笑了一下。
昆仑君或许比他更适合做一名老师,时时刻刻不忘提醒自己这个“初中生”要好好学习。
不过半天的相处,沈巍尚未从昆仑君身上发现什么游戏特长,倒是先感受到了对方的能说会道,以及那种做到了极致的对于情绪的自如收放。
沈巍感受到了昆仑君的那份恳挚。他没想到对方明明小自己好几岁,却已经能如此淡然地直面自己的欲望,并同他的情绪管理一般得当。也只有心中磊落,才能坦荡地将这种爱脱口而出。且不论这事儿本身有无是非对错,单单就是这份与自己大相径庭的直率,就在不经意间触到了沈巍沉入心底的锁。
恍惚间,他的灵魂未经他允许,擅自一脚陷进了某个未至之地。
无事喜欢三省吾身的沈巍是最清楚自己弱点的人。自己别的没什么,单单就是在面对欲望这事上面特别拧巴;而且随着他阅历越深,学历越高,看得越多,想得越多,他不仅没感到半点豁达,反而是愈来愈纠结于此。
如若按照马克思的观点,将人的需求看作是人的本性,一切的行为都是为满足某种需要抑或是为了这种需要的器官而诞生的,那直面欲望本身也不该是什么羞耻的事情。不过,正如老子从道出发、讲究清静无为,所谓“见素抱朴,少私寡欲”;庄子也说“其嗜欲深者,其天机浅”。他们倒不是在否认欲望存在的合理性,而是认识到了**的无止境,所以荀子又进一步提出了“欲虽不可去,求可节也”。
可先哲里也有韩非子,主张除欲,认为“祸难生于邪心,邪心诱于可欲”;又或是朱熹以为的“人之一心,天理存则人欲亡,人欲胜则天理灭”。在他们看来,欲望是一切祸乱的根源,人的内心如果被欲望占满了,那自然没了追求天理的心思。
一人一种主张,一心一种观念。
沈巍根本寻不到真正能使他内心平静的答案。
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善者,更不是位圣人,无法做到摒除欲望,也没自信将它归置在一个范畴内任其生长,还不过界。沈巍明白,这完全就是自己在给自己规矩莫名其妙的条条框框,自寻根本无谓的烦恼。
可他不得不如此。
从记事起,大人们似乎总是在教育他要学会分享,逼迫他分享很多东西。他曾无数次地经历想拥有的东西被从手中夺走。这些被迫失去所造成的苦痛全都沉入心灵的深潭,融为一片黑暗。终于有一天,母亲让他分享最喜欢的玩具,他咬着牙,一边哭着,一边不带一丝犹豫地亲手将那个人偶掰成两半,扔出了窗外。
之后他渐渐开始意识到,似乎有一只丑陋不堪的怪物活在自己心中。随着成长,沈巍开始害怕,害怕自己会有那么一天,因为过于在意而亲手毁掉自己置于心尖上的人。
所以在寻求到安宁之前,对于自己、他一步也不敢退让。他用二十多年的时间将人皮紧紧地裹在了怪物外面,将那些至黑至恶的欲望尽数压进心底的魔盒里,并挂上了一把锁。
谁人都说沈教授温润如玉、雍荣尔雅。
却不知那是他努力练习才得以挂得自然的面具。
原本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虽然还未能遇到什么人可以为他答疑解惑,却也没有什么人能逼得他滋生出难以自持的欲望。他将自己的欲望置于混沌,就像还没出世的石猴。耳目都没清明,尚未来得及感受万物天地,更别说心生业障,大闹天庭。
可不知为何,他那日一时犯了迷糊,将内心所有的警报都关停了,以至于没能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将会把他引向哪里。事后学富五车的沈教授回想起来,试图解释自己当时的行为,但除了“鬼使神差”,也就只能憋出个“天使人有欲,人弗得不求”,仅此而已了。
【斩魂使】:那如果我好好学习,昆仑哥哥能奖励我点什么呢?
赵云澜从来没试图跟个初中生当好朋友,不过短暂的接触下来,他觉得这孩子挺有意思。你硬要让赵云澜说,他也说不明白这小孩儿有什么不一般的,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投缘”。毕竟如果不是这一线牵,两人现实世界中肯定是全然不会相交的平行线。为了这段难得的网络缘分,赵云澜认真思考了三秒钟,应道:“行啊!我看看,这样吧,我每天给你出个小功课,第二天答得上来我就陪你刷经验怎么样?”
【斩魂使】:o(╯□╰)o
【斩魂使】:像今天那么刷吗?
“……当然……不了,我必须让你见识见识,我这大荒山圣昆仑君的名号可不是淘宝买来的!”
【斩魂使】:( ⊙o⊙ )哇~那我拭目以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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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对方消失在雪地里,诗人却还在目送……”大庆拎着从食堂里打来的菜推开门,刚好看见赵云澜讲完这句话后,往他那把从学长那儿三十块钱收来的破电竞椅椅背上大爷似地一靠。椅子发出“吱呀”一声惨叫。
大庆忍不住两眼一翻,几步走到赵云澜桌前,把属于赵云澜的那份扔到了对方台面上:“我说你不是吧?人虽然用的是月卡,可你冲的是点卡啊!你就那么天天烧着点卡给这小屁孩儿讲课?别人当家教都是赚钱,你这倒好……行了,你快吃饭吧!雷锋同志!”
赵云澜瞥了大庆一眼,什么都没说,但眼神里隐隐透着一股“孺子不可教也”的痛心。在大庆跟家里那只肥猫一样的利爪落下之前,赵云澜重新看回了屏幕。在看到对面那个小屁孩儿正儿八经的一句回复后,赵云澜哈哈大笑一声,才故作正经地道:“别误会,我这可不是浪费,这叫投资!所以你得给我好好学啊,哥以后可就等着你事业有成当个大老板,给我留个闲职,让我混吃等死了~玩笑玩笑,你等等啊,我吃个饭,一刻钟后大不周山脚,不见不散~”
昆仑君的话音刚落不过三秒,身影也从屏幕上消失了,徒留斩魂使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屏幕外的沈巍喃喃地复述了一遍刚才打下的诗句:“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可昆仑君一消失,连点痕迹都不留。沈巍如此想着,心里竟然还冒出了点无名的惆怅,不过他也没多在意,干净利落地退了游戏,准备去趟茶水间。结果他还没起身,办公室的门就先被敲响了。
“进来。”
沈巍仍是站了起来,只不过换了个路线走到窗边,将百叶窗调了调,使得更多阳光洒进了屋内。房间里霎时亮堂了不少。
“李茜。”沈老师又挂上了他最为习惯的温柔伪装。
“老师,你前两天帮我指正那些地方我改了改,你再帮我看看吧。”走进来的女孩名叫李茜,是他带的研究生。因为毕业论文的进度有些落后,所以沈巍叫她提前点回学校,自己好帮她一起修改。谁知他这边在开学前半个月开始上班,李茜也提前了大半个月来了学校。
其实沈巍大致能猜到是因为什么。李茜的奶奶前段时间去世了。李茜现在需要将注意力转向别的地方,才能忘记失去亲人的伤痛。沈巍明白自己在这方面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只能尽自己所能地多为李茜提供更多学习上的帮助。
沈巍点点头,接过李茜递过来的论文,并顺手拉了一张椅子到自己桌子面前,示意李茜:“坐吧。”
说完他便回了自己的座位,伸手扶了扶眼镜,随后拿起一只笔,边看边一阵圈圈写写。
室内陷入一阵并不令人尴尬的静默。李茜没有直接坐下,而是先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她跟着沈巍也有一年了,自然了解自己教授做事的习惯。就那么五六页的改动,他能认认真真地审上十多二十分钟,而且会相当投入、无法分神。所以他的几个学生都养成了习惯:把稿子交给沈老师后,如果沈老师要当场看,他们就会去,坐在那里边看边等沈老师批阅完。
果然,十多分钟后,沈巍仔仔细细地将李茜的改动看完,才放下笔。他扶了扶有些下滑的镜架,将稿子倒了个方向推到李茜面前,这才再度开口夸赞道:“李茜,这次改得很好。上次提的那几个问题你思考的方向也非常有意思,继续这个思路,没问题。这几个点我觉得你可以再深入挖掘一下。我推荐几本书,你回去看看。”
沈巍撕下一张便签纸,没太多犹豫地刷刷写下几本书名。钢笔笔尖留下的一钩一横都十分有力。他将便签纸粘在了李茜的稿子上:“图书馆应该都有,如果没的话你再来问我借。”
“谢谢沈老师!”
“没事,”沈巍轻轻笑着,“回去继续加油。”
沈巍送走李茜,再度伏案开始备课。他翻开备课笔记写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喉咙一阵干涩,于是拿起茶杯准备去茶水间沏茶。直到这时他才恍然记起那个约定——昆仑君说一刻钟后不周山脚,不见不散。
沈教授慌张地抬手一看腕表——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不喜欢失信于人的沈巍犹豫了两秒,还是去茶水间接了杯水;只不过一向沉着冷静的沈教授这次是小跑着来回的。
回到电脑前,沈巍匆匆忙忙戴上耳机重新上线,操纵着斩魂使一路跑着赶到大不周山脚。斩魂使在山脚下来回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却是除了两只看守的黄毛野兽外什么都没看见。
是自己失了约,怪不得别人。
屏幕里的斩魂使从飞奔变成了小跑,而后变成了慢走,最终停在了不周山脚,抬眼望向天空。沈巍能感知到自己心中的落寞,也生气自己竟将约定抛之脑后。
就在许多异样的情绪交织着在沈巍心底里冒泡时,他耳边响起的声音足以将一切一扫而空,令心泉重归平静:“现在的天空真是比前段时间要好看得多了,你觉得呢?”
斩魂使回头,看见了昆仑君。游戏里的这张面容俊美非凡,衬着一身素色长衫,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就是那唇边上下两片胡须有点坏了这种超凡脱俗,像是将神明一下子拉到了人间。此时此刻沈巍看见这令他心生熟悉的、独树一帜的身影,竟松了口气。
连带着心神也放松了些。
【斩魂使】:一直都挺好看的呀^_^
【斩魂使】:我很喜欢这份平静
赵云澜看着这两句回答,觉得有些奇怪但没有仔细思索,随口回答道:“可上次更新之前,女娲还没补天的那段时间,到处都是乌云密布。每天看着那阴沉沉的天,我的抑郁症都要犯了!”
沈巍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不符合现在设定的话。不过昆仑君也没有太过在意,直接就向着副本入口走去:“走,哥哥带你刷副本去!”
看来昆仑君不仅没在意斩魂使的失言,更没在意他的失约。
可他不在意,不代表沈巍就能不往心里去。
【斩魂使】:对不起,我迟到了
“嗯?哦,没事儿啊,反正我都是闲着。”昆仑君轻笑了两声又道,“我刚刚抓了好多只狌狌,等会儿做成速速药送你。”
沈教授听着那人来自不知多远之外,却好似就是从他身边发出的声音,看着那人走到副本入口、又缓缓消失的身影,一双眼睛一眨一眨,愣了神。
他觉得今天他听到昆仑君室友形容他是活雷锋真是半点不假,合适得很。要不是雷锋,他昆仑君凭什么对一个在现实生活中素不相识、又图不到半点好处的小孩儿那么好?
【昆仑君】:你人呢?跟丢了?
【昆仑君】:你这是非要爸爸牵着手走?
【昆仑君】:玩笑玩笑
【昆仑君】:要我出来带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