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潋滟(十一)(1 / 2)
这一节是随堂小测,班主任在台上鹰一样地环顾四周,时不时地会下来巡场,脚步轻悄,无声无息的在背后停上好久。
黎梦前天就已经被辞退,班主任由另一个老师担任。
褚缨第一次见到他时,以为是黎梦进来了。
他们长的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唯独笑起来的时候那种只浮于表面的开心,是不约而同的默契。
脸上的肌肉带动着嘴唇做出微笑的动作,笑弧却不够敬业,未能波动眼底冷漠的审视。
褚缨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了泪水。
大家都坐得很直,做一题,手臂就抬一分,死死地罩着自己的答案。
将要做完的时候,要放下笔,像是做完了的样子。要发出细微的声音,好让别人听见,仿若无意地施以无形的压迫。
课间永远都是静悄悄的,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的用功,没有脸,没有五官,没有情感,只剩下一个个黑压压的头。
“我们去买汽水吧。”宁旬揉揉她的头发,将她带到了小卖部。
她们有意无意地在小卖部多留了一会儿,看着操场上运动的人,天马行空地聊着天,差不多快上课了结伴才回去。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数学课。
数学老师是一个有些严厉的老头子,五十五岁上下,口中操着一口家乡话夹带着京音的普通话。
说α和β的时候,总是喜欢拖长音,语调诡异地往上扬。
褚缨每次听到都忍不住将小脸埋在掌中,肩膀一抖一抖的,暗戳戳地偷笑。
她抬头,发现周围的人都是寂静无声的,坐得周正,很规矩。只有她一个人不合时宜地发笑。
四周都是一片呆板的正经的脸,仰着头黑漆漆的瞳孔注视着黑板,像是从一个模子里拓出来的,眼中炽热的不是对知识的渴望,而是一种更为深重的物质。
一个纸团丢到了桌上。
褚缨看着前面宁旬慵懒翘起二郎腿。
她将小纸团拿到桌下,偷偷摸摸地拆开。
【你看他的衬衫。】
衬衫?褚缨看向讲台上的数学老师。
他穿着一身西装,有些过于肥大,偏偏他又身材瘦小,撑不起,袖管裤管里空荡荡的。
哪里有什么衬衫?
正当她疑惑不解的时候,又一个纸团砸了过来,明目张胆地砸到了她的额上。
“你上来回答问题。”数学老师发现了两人的小动作,怒气冲冲地将手中的粉笔往宁旬的头上砸。
宁旬头微微一偏,随意就躲过了飞来的粉笔。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走到讲台上,轻轻松松地就将黑板上的那道数学题解了出来。
数学老师严苛地检查了一下她的答案,步骤写得清晰,结果也一分不差。想要挑错处也挑不出什么来,只能装作威严地教训道:“下次听课给我认真点!”
“老师,你西装外套上有小虫子。”宁旬手从兜里拿出了什么东西,轻轻地往老头的背上一放。
“哪、哪里?人家好怕。”
数学老师脸整天都摆着一副臭脸,看什么都不顺眼,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但他却又一个深埋于心,打死都不敢表现出来的弱点。
往轻了说,他有点不是很喜欢虫子。往具体点说,他有点怕虫子,往客观真实说,他超~怕~虫子。
被宁旬冷不丁这么一说,数学老师被吓得声音都转换成了少女的尖锐,一把将身上的西装脱了下来,疯狂地往地上甩。
西装抽打地板发出的凌厉带风的“啪啪啪”的声音听得褚缨头皮发麻。
衣服上的蟑螂灵活地沿着缝隙爬了出来,优雅地躲开了他猛烈的攻击,张开一双美丽轻薄的褐色透明翅膀就朝底下女生的脸上扑过去。
女生躲避不及,发出了一声能将屋顶掀翻的尖叫就晕了过去。
蟑螂毛腿捻捻胡须,在女生脸上爬了几下,就无聊地飞走了。
男生们连忙拉开桌椅,满屋子地围剿着那只蟑螂,女生则退到一边,不顾形象地扯着嗓子吼,神情激动。
“那边那边!不是这里!”
“快走快走!”
“快,它跳到桌子上去了,趁现在打死它!”
“怎么这样都让它跑了?你们动作就不能快一点吗?”
教室里被这预想不到的突发情况闹得人仰马翻。
宁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边,双手抱起,斜靠着窗户,声音带着笑意:“现在看见了吗?”
身上的西装一脱掉,底下穿的衣服就一览无遗地显露了出来。
复古的、酷似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那种迪斯科的舞衣衬衫,上面镶着许许多多的小亮片,闪耀着老年人无言的骄傲。
“上次晚上出来散步,不小心看到他跟一群大妈在跳广场舞。”他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调侃,“人老了倒还挺风流,老腰老腿扭得还挺卖力的。”
褚缨脑补着一个瘦老头风骚地扭动着屁股,和着动感的音乐,米粒大的小眼睛深情地跟着旋律张开眯起的画面,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玩吧?”
褚缨点点头:“嗯。”
两人一坐一站,谁也没有再说话,静静地看着这难得生动的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