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二）（2 / 2）

手电筒的光芒被躯体掩埋，世界重归黑暗。

女人身体微微抽搐着，男孩蹲下身，冲着女人微微一笑。

塑胶手套勾勒出那双手稚嫩的轮廓，可轻拍着女人脸的水果刀所扬起的弧度，却带着一股子天真又老道的残忍。

“等我见了岁神啊，会替你请求他的原谅的。”

——岁神。

江邃微颤的手在那一刻突然静止。

倒在血泊中的女子脸抽搐都开始减弱，男孩却并不急着离开，他甩着手里的书，嘴里哼着断断续续的歌，从这头跳到那头，再从那头跳回。

跳来跳去，跑去跑来，男孩说着一段段往事。似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对女人诉说，偶尔还会蹦出几个有关“岁神”、“大人”的字眼，像是与一个高悬的神明交谈。

……

“她腿上有个很大的疤，我觉得那个不好看。但是我不能说，那样会让她伤心。不过您肯定有办法让那个疤消失吧？到时候可要拜托您啦。”

“她其实上学就上到三年级，认识的字还没有我多。不过我平时有教她。”

“啊，我忘记说了，那个疤是她给我煮生姜茶的时候烫到的。你又没给我煮过生姜茶，我干嘛要把这本书给你啊？神经病！”

……

时间不断流逝，江邃脑袋飞速运转，很快做了决定。用力地搓了搓小谷的脸，把那冰凉的小脸稍微搓出了点温度，他凑到小谷耳边，悄言了几句。

小谷小小的身体颤了颤，而后那雾气蒙蒙的双眼里，渐渐浮现出坚定之色。

江邃捏了捏他的手掌心，“听到我这边的声音，你就回到原来的地方，记住了吗？”

小谷点头，小心从书架里跑出，向远离尸体的方向奔去。

不消片刻，几个书架之外，有什么接连倒塌。

“谁！”

充满兴致在讲故事的男孩，猛地回头看向一处，眼色骤沉。

“砰！”

“砰！”

“砰！”

男孩脚下略一迟疑，随后寻着声源慢慢走去，“滚出来！”

他前脚一走，江邃立即叫救护车。他出来小心地替女人翻了个身，让她仰面向上，又飞快把自己的衣服拖过来，往女人腹部绑了两圈。

女人的眼睛慢慢撑开一条缝，见到江邃的那一刻，她的瞳孔骤然放大。江邃正费力地给衣服打结，咬牙悄声道：“再坚持一下，没事的！”

女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头一歪，昏了过去。

这出血量极大，江邃都不敢想她死没死。简单处理了伤口后，他把脚底擦干净，脱掉沾了血的裤衩，拾起水果刀，向男孩所在的方向跃去，到了更远更高的书架上，他将一排书猛地推下。

紧接着，他飞速跳下，藏进了最底层的书背后。

这次的动静较于之前的那几次简直称得上惊天动地，男孩眼睛明亮又凶狠，他先是飞快地跑来，而后慢下步伐，一步步走过来。

就在他踩着满地的书籍，寻找着这书架旁的那个“人”时，江邃抱着水果刀刺在了他的小腿肚，男孩一声低叫，脚下一个踉跄，扑通地倒在了地上。

他转过身，向四下扫视，左边，右边，上边，下边，统统没有，那个人究竟在哪里！

他目露惊恐，牙齿打颤，叫道：“你是人是鬼？！你出来！你出来啊！”他一边叫着一边向后退去，任他看遍四周，都没有，没有，没有任何人！

只有书架巍巍而立，幢幢黑影，如鬼魅巨人。

月光从窗户倾泻而入，附在水果刀上的霜，和他脸上的血色一样白。他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发出一声尖叫，而后一把抓起水果刀，边叫着“你别过来！”，边拖着自己的伤腿拼命往窗户那里爬去。

江邃长长吐出一口气，双腿一颤，直接坐在了书架上。

男孩艰难地爬到了窗户边，推开窗户，上悬窗打开的宽度刚刚够他通过，他的半只脚已然跨出去，然而——

“救……救我……我……”

江邃猛站起身，暗道坏了，他立即奔向女人倒下的地方，可终究晚了一步。

月光之下，地板之上，行走着的黑色腐尸覆盖住女人绝望的脸孔。

“是你！原来是你！”

“我让你装神弄鬼！”

“我让你装死！”

……

男孩抓着女人的发丝，近乎神经质地把水果刀刺向女人的脸、脖子和胸膛。

江邃赶来时，看到的是飞溅的鲜血，和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孔，以及站在书架当中不住颤抖的小谷。

他一把将小谷按在自己怀中，不让外界的漆黑与暗红，再落入他眼底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