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2 / 2）

可没成想，菀儿死心塌地要往火坑里跳，拉都拉不回来。

“你怎么这般放肆，婚姻大事当由父母做主，你一个女儿家竟敢跑到堂前，越过父母应承婚事。你究竟是大家闺秀，还是乡野里没规矩的无知村妇？”等宋父走了，江家两位长辈的假笑才收起来，换上气急败坏的真面目，怒斥江菀胆大妄为。江父怒火中烧，但更多的是痛心疾首，痛心自家这个女儿年纪太轻，太不懂事。

江菀自知有错，当然不敢回嘴。只讨巧卖乖道：“我是仗着爹爹疼我，爹爹就饶过我这一回，我去小厨房给您端一碗杏仁豆腐，让您润润喉可好。”

“嬉皮笑脸。”江父哼了一声，虽然声音降下来了，其实心里比之前还要愤然。

从小金枝玉贵养大的女儿，舍不得打骂，也从没受过一点儿气，是小心翼翼捧在心头上用心血浇灌长大的。可如今呢，为了一个外人，心甘情愿忍气吞声，乖巧地叫人心疼。

“你既然知道我疼爱你，我又何时不为你考虑过。你当你那表哥是个好的？男儿心中当有天地，他本来就是个羸弱的性子，格局甚小。现下更是不思进取，混迹与花街柳巷。你嫁给这样的人，不是毁了么？”

江母在一旁一直不吭声，可看着神态，也是同意江父的。

“表哥文采斐然，日后定然能在朝堂上大展宏图，难道选夫婿只能嫁个现成的大官不成？”心上人被这般奚落，江菀只委屈巴巴地对着江父撒娇，眼中晶晶亮，仿若含了一汪清水。

“朝堂？”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江父心火更甚。“相国寺之事闹出来以后，谁还敢提拔他的文章。若是叫那日的一干混账上了榜，做了天子门生，那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么？不敬重神佛，我朝律法是管不了，可悠悠之口顶在头上，还不如大板子打上一顿，好赎清罪孽。你当你姨母那般溺爱你那表哥，怎么这回却狠心让他那等罪。”

“女儿知道…可，就是表哥一辈子碌碌无为，女儿也是愿意的。”

江菀想的现实，却也天真。

一方面，她只求能和表哥在一起相依相伴，并不在乎他是否能封侯拜相，享尽富贵。

另一方面，她所谓的过得好或是不好，不过是宋文生爱不爱她。便是吃糠咽菜，只要宋文生爱她，与她而言就是好日子。但若是宋文生不爱，江菀这日子就像是过到头一般，毫无生趣。

如此一往情深，何以相劝呢？

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劫数，就是旁人费尽心思地为他另辟蹊径，声嘶力竭让他不要上前，该走的歪路还是会走，避无可避。何况，醉酒时还有最难叫醒的时候，那时就是把雷公的雷神锤，电母的开元镜接过来一用，醉酒者仍能鼾声阵阵，香甜入梦。痴恋之人，不也是同理。

江父长叹一声，摆摆手说自己累了，叫江菀回去。

一连几日，江父寝食难安，每夜都喊着头疼。叫了郎中过来，却只说是心病，随意给开了几副安神散。

江菀明白父亲的病根是出在为她伤心劳神上面，心下难安，每日的安神散必定是自己亲自煎熬送过去。

柴火熏人，药味浓重，文火煎熬又格外耗时，江菀拿着把蒲扇，不叫累不喊乏，一心一意地把火苗控制在恰到好处的势头上，白玉般的小脸被烘地又黑又红。

侍女小秋心疼极了，憋了好几天的话终是忍不住地说出口来，她道：“奴婢笨头笨脑的，实在是想不明白。大人那日说的句句都是在为小姐着想，若是宋二少爷日后真的不能考取功名，难道小姐也要跟着一起蹉跎过日，那岂不是明珠蒙尘。”

江菀低眉敛眼，话里带着说不明的愁绪：“我爹娘是从小看着表哥长大的，尚且都如此看他，表哥现在的处境可想而知。侄子是隔上一层的，可等我嫁过去，父亲就是为我，也不会不帮表哥。表哥只是现在一时不能应考，等三五年后那件事翻篇了，再有我父亲帮衬，总会熬过来的。父亲气我，也是气我为了表哥豁出去太多，我这次也当真是不义不孝至极。”

炊烟袅袅，如云似雾，挡住了江菀的低垂的眉眼，只是小秋分明看见了一点晶莹正簌簌地往下落。

江菀最是爱笑的，生活又安逸闲适，从来没哭过。小秋见惯了自家小姐的笑脸，忍不住也哭出来，她道：“小姐何苦要走到这一步，难道天底下只能宋二少爷可以嫁？不是还有那么多好男儿抢着要娶小姐么？”

江菀摇摇头，轻柔地摇着扇子，一字一句软和的像对着人心坎里说得一样：“但是小秋，表哥不是那么无可救药的人，他只是一时走错了路，我去把他引回来，一切就总会变好的。”说着还抿出一个淡淡的笑，如含苞未放的白玉兰，浓香未醒，只有若有似无的苦与甜。

江菀天真烂漫，但不是蠢人。利弊她一早已眼看尽，只是一颗心扑在情爱上，愿意豪赌一场。

全城都知道宋府跟江府联亲了，宋文生却什么也不知情。

他被囚在家中，半步也不给出。

恰巧等到文晚那边都风声四起，新郎官才知道有这一回事。旁人还当这事要一瞒到头，等到了大喜之日再将新郎蒙住眼绑到喜堂上去。

可宋文生一向受人摆布，这次却难得反叛起来。他父亲心意已决，宋文生说破了嘴皮，也说不动他父亲分毫。

于是在知道消息的当晚，他从梁岩那借了一把勇，乘着夜色从家中后门私逃去了鸿鹄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