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骨其四十(1 / 2)
沈长楼顿了顿。
话语在口中欲迎还拒地漏出气音,像是要揭露什么深埋骨血的秘密,就着根系连根拔起。
可他说不出那些宽慰的话语,因为谎言只能哄骗旁人,终究还是骗不了自己。
季舟见他不答话,心底已经了然,只是呐呐出声:“我早该想明白的,没有一个人可以像你这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时间,除非你本身就献出了什么。”
他握刀的手忽然有些颤。
“如果我上一世没有杀你,你是不是……就可以活下来了?”
沈长楼没有答话,他说不出话来。
即使季舟上一世并没有杀死他,他魂灯已近燃熄,即使不再早夭,照样会在清醒后死于愧疚当中。
他会亲手了结自己。
沈长楼低而短促地说:“这一切与你无关,莫要妄加揣测。”
季舟面色霎时苍白,他怔怔地望着沈长楼,眼眶红红的,像是一个被人舍弃的孩子。
他说:“沈长楼,你杀了我吧。”
他指尖狠狠地点在胸口,像是要剜出心脏,眼底通红,神情接近癫狂:“以命偿一命,不是吗?”
“我将一切都还给你。”
沈长楼噤了声,只是用那双极好看的双眼盯着他,神情微动:“你不必做到如此。”
“我有时候是真的不明白,你是舍不得我死,还是舍不得这一世的我死。”季舟笑出哽咽声来,“真是让我意难平。”
沈长楼斟酌着字眼,唯恐激怒他做出想不开的事,妙语佳句在口中,偏生说不出半句。
“我是真的想要像他一样。”季舟轻声呢喃,“可以名正言顺地唤你师父,抵住你的唇亲吻你。”
“沈道长,我是真的嫉妒他。”
季舟如是说着,眼底展露几分怨憎愤懑。
“你说你自己生性凉薄,可我觉得不是如此,你与他的关系分明超越了师徒。”季舟说着,神情突然平静了下来,“在你眼里,我与他一直都是两个人罢了,你分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不肯将予他的半分温柔给我。”
季舟唇角笑意浅淡,眼底却冰冷至极。
他说:“那我便将他还给你,好吗?”
“下一次……我会醒来的早些,那时我只做你一个人的徒弟好吗?”
他五指并作爪状,深陷心口皮肉,像是要硬生生从灵魂中撕扯开一部分来,鲜血浸满指缝。
沈长楼唇像是失了色,半晌才绷紧成缄默的直线。
他想揭穿这一切都是徒劳无用,已经没有下一世了,此次一别就是永别。
然而他终究是不能出声,像是被人用刀刃抵住喉间刎颈,逼迫着一字一字地将话语咽入腹中。
他决心换一个谎话来说,给季舟一场梦做。
沈长楼说:“再会。”
季舟直勾勾地盯着他:“我有一次梦见了我们的上一世。”
“我梦见你在三十楼里喝酒,你喝着酒,却像在饮着鸩毒,没有一个人敢来劝你。”
“ 我看见你在金陵声色犬马里,孑然一身,孤零零地只能对饮成三人。”
“你看不见我。”
“沈长楼,你对我笑一下。”他说,“像对他笑那样对我笑一下。”
沈长楼不作声。
季舟感觉属于自己的意识在抽离开这个躯体,他眼底光亮渐渐淡去,像是在走一条极长的隧道,一片黑暗,看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