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1 / 2）
周胜咽了口唾沫，无奈道：“你们都多少年没见了，怎么一碰头就能吵成这样？”
“是你说她与以前大不相同，我才走这一趟的。”宋璟轩深吸一口气，然后道，“可你听到了吗？她那嘴简直是……粗鄙之语……”
周胜捂着额头，分外头疼道：“她跟我说话从不这样……你刚才也看到了……我觉得你语气太重了，你是来结盟的，不是来吵嘴的……”
“鉴于你提醒我，当年的事是我处置不当，对不起她，我已经很客气了。”宋璟轩恼道，“韩峰都不敢这么跟我撒泼……”
“我觉得还是你没跟她说清楚。”周胜摇头，“咱们留她下来参战，本意是帮她多挣点军功，把她拿到自己手下来是看她手伤未愈，义兄又不是什么好东西，顾及她的安全。这怎么看都是示好的行为，结果从你嘴里出来，怎么跟蓄意构陷一般……”
“她在官场这么些年，走到如今地步，这点话都听不懂？”宋璟轩冷道，“罢了，你也别异想天开了，她跟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容嘉宁离开营帐，气得七窍生烟却不敢发作，忙着连滚带爬到孟桓面前嚎啕大哭，怒斥宋璟轩的恶劣行径，然后不停地表忠心，并说宋璟轩从大理一路赶来，瞌睡没睡醒，发神经了。
“义父，他就是想把我弄到他手里，三两下弄死了才好。您可千万别答应他。”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是吗？”孟桓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说不准是见你如今的模样回心转意了。最近这一年容家不是也开始叫你的庶出姐妹们偶尔拜访吗？荣国公是个开明的人，向来达者为先，对庶出子女也没什么偏见……如此态度，孤倒是觉得他们是打算过几年认你回去。由此恢复国公府小姐的身份，有了荣国公府的帮衬，对你而言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义父，您这是不要我了吗？”容嘉宁吓得肝胆俱裂，慌忙磕下头去，道，“容家之人无情无义赶我出家，弃我如敝履，若非您的提携，乐温早就客死异乡了。如今见我稍有起色，便又想认我回去，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乐温虽愚钝，却也不是不懂得知恩图报的人，今生誓不与丞相一党为伍，还求义父不要赶我走。”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孟桓食指敲打着桌面，道，“说起来，你的祖父至今未明确表态，也不算是丞相一党，倒是个可以共事的，不如回去后孤亲自替你提一提，想来你如今地位，你祖父和父亲也不会拒绝。到时候你既是荣国公府嫡系的小姐，又是孤的义女，两份尊荣，便是旁人怎么求，也求不来的。”
“义父，乐温不想做容家的女儿，乐温心中对他们只有恨。”容嘉宁听他说的玄乎，依然求生欲极强地道，“在乐温心中，天策府才是唯一的家，义父和各位兄长才是唯一的亲人。若是所谓的‘认祖归宗’能将容家拉倒咱们天策府这边来，也罢了，可这荣国公何等精明的人物，没他算计好的事，哪有松口的道理。乐温实在不想之后惹出事端徒惹义父为难。”
孟桓看了她半晌没说话，最终叹口气道：“乐温长大了，考虑变周全了许多。想你当年第一次进天策府的时候还是个浑身戾气的冲动孩子，一转眼长这么高，人也稳重了。”
容嘉宁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无法回应，只得乖乖听着。
“不过最让义父欣慰的还是你这一片孝心至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孟桓喝了一口茶，继续道，“义父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自然对你的前程也要上心一些。听说前几次姐妹上门，你都没给什么好脸色，这可实在有失礼数，传出去，旁人倒是要说道孤枉顾亲情，抢别人家的女儿了……”
“这……”容嘉宁踌躇片刻，道，“是女儿考虑欠妥了。”
“听说你那被韩丞相下放多年的父亲前些年升任了鸿胪寺的少卿。这倒是个不错的开头，找机会还是回去拜见一下。毕竟你生母还在国公府待着，若是与他们交恶，你生母必然日子不好过。”孟桓徐徐道，“你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义父也知道你的心事。只要你在天策府好好办事，为国尽忠，义父保证时机成熟时，为你生母求一个诰命，让她能搬出来，在你的身边颐养天年。”
“多谢义父，乐温定然忠心不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既然你受了伤，想回去休息，义父也不拦你了，明日启程，早些回枳县养伤吧，年关也不必特地来拜见了，留在枳县同百姓们过个年，也让他们知道，他们奉养的乡主爱护百姓，与民同乐。”
“是，乐温明白。”
“回去之后好好修养，但也不要疏于练兵。此次反败为胜，有你一半功劳，奖赏很快就会下来，说不准还是个执事官，你要早做准备，不可荒废。另外，你身为正一品亲王的女儿，乡主的品阶也确实有些不像话。哪怕义女封不得郡主，县主之位也是绰绰有余的，况且你执掌枳县，本就理所应当。待到孤凯旋，会尽快向陛下提及此事，你且安心回去等消息。”
容嘉宁听得这么大的甜头猝不及防砸到自己头上，少不得些许诧异，然后还是压下满心疑虑，扬声道：“乐温谢义父恩典。”
“下去吧。”
“是。”
退出孟桓大帐，容嘉宁心绪起伏，对宋璟轩莫名其妙的行为恨得牙痒痒，还没暗自诅咒几句，迎面就碰上了罗方。然而还未及她招呼，他便黑了一张脸，拂袖而去了。
容嘉宁见状，暗叫不好，连忙跟过去，就着今天突然“反水”给薛亮台阶下的事向他道了个歉，并赌咒发誓说，若不是义父器重，他们闹起来没有好果子吃，定要和那狗薛亮没完。
“大哥，薛亮这狗东西差点害我送命，和着外人来设计义妹，我十二太保再没脾气，也忍不下这口气呀，您怎么能误会我跟他是一伙儿的！只是，您也知道，我在义父身边出头时间短，人微言轻，不像您身为大太保，长子般的身份，自然是不怕他薛亮目中无人。今日他薛亮心头有鬼，以后定然看我碍事，还求大哥多多庇佑……”
好说歹说哄走了罗方，容嘉宁觉得自己再在此处，就要脑浆迸裂，血脉逆行，爆体而亡了，于是赶忙找到自己人催促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她要回家，她要回家。
行至半路，兰凛赶了过来，带着比她还红的眼睛，径直将她拽下马，前前后后看了好几圈。
容嘉宁被她这模样搞得有些不自在，连忙挣开了她的手，后退几步道：“你这是号了几遍丧？居然能把眼睛肿成两个核桃……”
“容嘉宁，我恨你，我恨死你了！”她说。
“我怎么又莫名其妙招你恨了？”容嘉宁道，“你可别哭了，瞧你这样，换身白衣服，跟个寡妇似的，等过了年，及笄之后可怎么好嫁……”
“嫁？我不嫁，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哎……别这么说呀！”容嘉宁转头对随行的几百个糙汉道，“看什么看，我跟自家小姑娘说私房话呢，一个二个扯着耳朵瞎打听什么？都给我把耳朵捂上，横竖不嫁给你们几个天天逛青楼的……”
“反正我不嫁！”兰凛指责道，“你自己都没嫁，凭什么嫁我！”
“我嫁过了。”容嘉宁又重新翻身上马，扬了扬马鞭，道，“可惜遇人不淑，倒霉混成弃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