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履薄冰(1 / 2)
于是冯懿蓬头垢面,衣冠不整地被带到众人面前。他还维持着被人从背上放下来之后一直蜷缩的姿态,其他大理寺官员见状都是一骇,忍不住窃窃私语。
“冯大人受苦了!”宋大人如此道。
而常于冯懿同行的王大人却是有些痛心地看着冯懿,再看了眼宋大人,一语不发。
因为实在太脏,味道也有些不好闻,刘大人策马上前几步,就忍不住勒住了缰绳,远远的坐在高头大马上,问:“冯大人,可是你身后这人将你掳走,对你严刑拷打,意图加害?”
“大人如此问询当真是别有深意。”容嘉宁咬牙,不经意搭上腰间的武器,“您应当知道,疯子的话不应采信。”
刘大人见状忍不住笑了,脸上都皱起几层褶子:“你怕了,十二太保。”他的眼中尽是得意,落在冯懿的身上,一派尽在掌握。
冯懿暂时沉默着,没有出声。
容嘉宁却流了满头的冷汗。怕,怎么可能不怕,如今局面大势已去,无论是兜着天策府的威严和他们讲面上的事,还是带人马耍赖撒泼讲当前实力,都毫无胜算。她不过强行撑着,努力拖着罢了。
她救不了自己,她知道。一旦冯懿开口,无论他有多么疯癫,有多么神志不清,甚至他只是随便嘤咛一声,都会被当作同意刘大人刚才的言论。
到头了,她心想。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她苟延残喘这些年,终究是竹篮打水。她救不了国公府里那个素未谋面的亲娘,也救不了雪落门至今流落在外的师兄弟,更重要的是,她救不了自己。
韩峰的话不中听,却终究成了事实,洗脚婢的女儿挣扎了一辈子,躲村妇,逃青楼,被驱逐,入行伍,却未能建得一丝功名,便被早早毁去。
她以为,她能有翻身的那一天。
她以为有一天,她可以回到雪落门,把利欲熏心的师叔杀掉,为枉死的师父师娘报仇,洗去自己满身的冤屈。
有一天她可以抓住宋璟轩,逼他重新写婚书,然后由她上门,冷冷拍在他脸上,说“这是我给你的休书”。
有一天她可以青云直上,有自己的府邸,她可以把那个卑微了一辈子,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陌生女人从国公府接出来,告诉她“在这里你不必再当妾,你只是我娘”。
有一天她的官位可以高到出使周国,她可以一袭锦衣华服,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曾经不敢奢望的宴会上,对着那个最好看的亲王说“您好呀,秦王殿下”,然后看看周国的皇帝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为什么能害了宇文柘的父王,还能害她的师娘被皇后追杀了一辈子……
这些都不会有了,她的一切宏图大志,一切痴心妄想,一切沥血前行,似乎都成了一片幻影,一个笑话。
甘心吗?怎么可能?我他妈哪里肯认输。
可……不认也得认,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上一次落到丞相党的手里,是背着逃兵的罪名,他们给了她无数顿拷打,然后在她额头上纹了一辈子都洗不掉的“逃”字,此生都只能用花钿挡住。那次,很久没有流过眼泪的她哭天抢地,跪行到孟桓面前磕了无数次头。
“义父,救救我,求您……”
“义父,我还有用,我还没成弃子,您相信我……”
“义父,我比他有用,为什么要把罪责全揽在我身上,为什么要舍我保他!”
“义父,他们怎么用刑都好,脸上刺字也无所谓,只要留我一条命,留我四肢健全,我还能给您当牛做马……”
“义父,给我一次机会……求您保我……”
……
这一次呢,孟桓会不会出手?培养一个四品乡主不容易,枳县的势力也不能轻易放弃,可若板上钉钉,无力回天,也懒得脏了手吧。大不了再换一个十二太保,重新接手就是,她不就是这么上来的吗……
“冯懿?你听到本官的问话了吗?”刘大人又问了一句,“是不是乐温乡主意图谋害你?是不是她逼迫你做什么对大理寺不利的事情?是不是和盐铁使的死有关?”
韩峰看着这一幕,再也忍不住,憋出了一声笑。
刘大人终于后手都不藏着了。
毕竟区区一个冯懿只能让容嘉宁栽个大跟头,只有牵扯上盐铁使的死,前线战事的失利,才会让整个天策府肉痛。因为容嘉宁不是旁人,是天策府的高官,是靠山王的义女,是握有兵权的十二太保。她绑架冯懿必然与大理寺所查案件有关,只要他们再配上一些“合理”的证据,便可牵扯出天策府谋害盐铁使这般重要的官员,天策府内部贪掉粮草,致使西蜀全军大败等一系列罪责。
而孟桓对此必然断尾求生,到时在丞相一党的攻势下,能不能求生不好说,但十二太保这个尾巴却是必须断掉。
这实在怪不得谁,要怪就怪她自己杀气腾腾从黑市杀出,还带着半死不活的冯懿,被他们一群人抓了个现行。当真是老天保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正好此次在大宁,他们一行人受够了这个贱女人的气,换言之,容嘉宁这个上蹿下跳的婊/子,必须死。
“老不死……”兰凛再也压抑不住脾气,险些策马冲出去给刘大人一刀,却被容嘉宁就近死死攥住了。
“罢了。”容嘉宁低声跟她说,“于事无补,一会儿他们抓了我,你且自行离去,枳县的东西反正都要便宜别人,你尽早回去,能拿多少拿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