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生辰日痛失禾城主(1 / 2)
吴隐难得放纵,舒舒服服睡到大中午,洗脸,擦膏,将长发梳成一根干净利落的麻花辫,然后对着衣柜发愁。
“丫头,好了没?”门外的赵一尊催促道。
“等着。”吴隐道。
吴隐在旗袍与背带裤之间摇摆不定。要是穿旗袍,她绝没有余轻言那样凹凸有致的身段,撑不起这份曼妙。要是穿背带裤,也未免太男性化了些。她思索再三,还是换上了旗袍,套一件丁香色薄呢子大衣,并从床底下翻出一双米色高跟鞋。
今天是赵一尊的生辰,余轻言邀请他前去红阁子餐厅共度午餐时光,并乐意与赵一尊的好友们一起用餐。吴隐精心打扮了番,不想给她的小冤家输了阵。
门一打开,赵一尊仍是同往常一样,一身白布衫,黑布鞋。
“走着。”吴隐道。
“穿成这样,不冷吗?”赵一尊问道,心中难掩惊喜。
“不冷。”吴隐咬牙道。
这两人在红阁子门口等了一会儿,路上人来人往,唯独不见洪世杰的影子。
“人家怕是参军谋高位去了,不会来了。”吴隐道。
“再等等看。”赵一尊道。
两人呆立在门口,突然听见背后有人道,“洪爷爷在此,看招!”
一根长枪穿过两人中间,持枪的正是洪世杰。他手持长枪与赵一尊交手几番,后被赵一尊牢牢抓住枪柄不得抽身。
“我输了!”洪世杰笑道。
“哪来的枪?”赵一尊问道。
“这可是个宝贝!历经九九八十一天,精选上好洋钢锻造而成,是我请人专门为你打造的!”洪世杰道。
“牛皮大王。”吴隐骂道。
“不仅用料好,而且变化多。”洪世杰光明正大地展示着,“它会伸缩,你看,这不是缩成了一半长度。它枪把上还藏了暗刀,用时得万分小心,可别伤了自己。”
经洪世杰这么一说,两人才觉得这确实是个宝贝。
“你看,这上面还刻了你的名字。”洪世杰将枪把指给赵一尊看,只见枪杆上头端端正正刻了“赵一尊”三个瘦金体字。
“多谢这位洪爷爷。”赵一尊接过长枪,道,“但你要我拿着这把枪进红阁子吃饭么?”
还没作答,洪世杰取出一块红布遮住枪头,拥着赵一尊进了红阁子餐厅,吴隐紧随其后。
红阁子餐厅档次高,腔调足。头戴英伦毛毡帽的女士用银勺挖了口蛋糕,身着燕尾服的男士叫住服务生,喊了声“whisky”。明黄的灯光在人脸上流转,细微的交谈声与酒杯碰撞在一块,餐厅深处的小提琴手忘我地演奏着。
进来的这三人精神百倍,其中一人还白衣飘飘、手执长枪,神气非凡,果然引起了众人注意。
服务生见这三人气场与其他人截然不同,便走过来问道,“三位有预约吗?”
赵一尊道:“是余轻言小姐请我们来的。”
服务生笑道:“原来是余小姐的贵客,请跟我来。”
服务生将三人往餐厅深处带去,只见小提琴手旁有一张圆桌,其后绕挂的绿植跟好与外界隔开。桌旁坐着余轻言,正单手托腮沉浸在音乐中。
余轻言身着酒红色丝绒长裙,白手套长到肘上一寸,玉臂轻露。她背部则是镂空处理,正是当下最风行的款式。
赵一尊弯向吴隐,低声道,“输了。”
余轻言听见声音,慢慢转过身子,见是赵一尊一行人,便起身笑脸相迎。
那服务生点头微笑示意,然后轻轻走开。
余轻言道:“赵先生来了。”
赵一尊道:“余小姐,久等了,引见一下,这位是我好友,洪世杰。”
洪世杰道:“余小姐容姿焕发,比画报上头还要好看!”
余轻言笑道:“洪先生过奖了,请入座吧。”
这是一张圆桌,余轻言和吴隐面对面,赵一尊夹在两人中间,处境微妙。等菜的间隙,赵一尊轻探四周,此时用餐的,除了本地的富商名士,还有不少洋人与日本人。觥筹交错,细语交谈,与屋外纷扰的街市相比,竟有种闹中取静的错觉。
几人寒暄没几句,就有人端上菜品,典型西式午餐,配四杯柠檬水。
吴隐尝了口柠檬水,惊讶它只有水味,牛排嚼不烂,盘中的汤汁也喝不了几口,只抓了两片生菜吃。她心里怨道,吃不惯,吃不惯。
“吴姑娘换上旗袍,真是有模有样,头发好看,鞋子也好看。”余轻言赞叹道。眼前的吴隐确实比昨天温婉了些,鹅黄旗袍更添几分柔美,唯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散发英气。
“一般吧。”吴隐嚼了几口生菜,又道,“余小姐最美。”
余轻言听到这样的赞美,眼中流露出鲜有的感激,仿佛她本不该享有这份美似的。她道:“吴姑娘不仅人长得好看,功夫也厉害,是女侠,我们一般女子不敢比的。”
吴隐道:“我只是生对了地方,我爹教得好,要是没有逆鳞门,我什么也不是。”她刚一说完,赵一尊就轻轻踢了她一脚。吴隐这才猛地意识到自己触到了余轻言的痛点。
坊间传闻,这位绝美的歌女身世迷离,有人说她是罪臣之女,有人说她是邹县长私生女,还有人说她出生于花柳之地,众说纷纭,但她从未辩解。出入英塘街,总是形单影只。
吴隐心虚地望了眼余轻言,见她神情并无异样。吴隐虽然平日大大咧咧、言行犀利,但也怕自己伤及无辜之人,何况又是余轻言这样娇弱的人,惹上真是麻烦。
余轻言道:“看来吴公子才是最厉害的,不仅教出这么出色的女儿,也带出这么优秀的徒弟。”
话锋转到赵一尊身上,他一口水差点没噎住。“是的。”赵一尊一时想不出别的话,场面略显尴尬。
“今天是我好兄弟生日,好朋友聚在一块,又是余小姐请客,应该大笑一场!”洪世杰笑道。
“笑什么?”赵一尊问道。
“笑你过去十年一直被我和吴姑娘欺负,真是辛苦你了!今天开始你是堂堂十八男儿,该你罩我们了!”洪世杰笑道。
“胡说!我可没欺负他。”吴隐努嘴道。
“好,就用这根长枪罩你们。”赵一尊道。
“真是好情义。”余轻言道,心中羡慕不已。
“顺便分享个好消息。”洪世杰道,“我刚刚加入傅家军的民兵营,通过考核就能正式入伍打仗!”
“你好歹也是当过警捕的人,怎么就入了个民兵营,不来塞呀!”吴隐取笑道。
“这说明参军的规矩是十分严格的,大浪淘沙,留下的才是真金!”洪世杰道。
余轻言心里赞叹,赞叹之余却想到,这张桌上的四人已分成了三个立场。一个站邹县长,两个站逆鳞门,这起码不算对立,但这位洪先生却已是傅家军的人,且立场鲜明。
赵一尊注意到余轻言在走神,便道,“今天相聚在这里都是有缘人,不管是真金还是白银,都是我赵一尊的好友。我以水代酒,谢过各位。”
四人便碰杯,饮水,言笑宴欢。
走出红阁子餐厅时,太阳正高挂,日光直射在大街上。
洪世杰拍拍肚皮道:“这样的餐厅总是吃不饱,还不如一碗面来的实际。”
“走着。”吴隐便走在前头,领两人往面馆走去。
这家面馆三人从小吃到大,早已和老板混熟,吴隐一进门,便冲里头喊道,“老板,老规矩。”
面馆老板见来的是这三位,便笑着走进厨房去煮面。面馆里充斥着汤水沸腾声与木筷碰撞时的杂音,三两食客津津有味地咀嚼面条,大碗喝汤,大口吃肉,好不畅快。两个男童嬉笑着飞奔出厨房,往大街上打闹。
“今天怎么还带了杆枪?”面馆老板在里头忙活,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问道。
“这可是我送他的生日礼物,好宝贝!”洪世杰大声道,生怕他听不见。
“寿星啊?明白了。”面馆老板道。
不一会儿,老板端出三碗面,按三人各自的口味精心烹煮,赵一尊碗里格外加了两个蛋。
赵一尊把蛋往吴隐碗里夹去,洪世杰便笑道,“赵先生多偏心呐,送大礼的没加料,空手来的反倒有。”
“谁说我是空手来的?”吴隐说罢,便从手提包里掏出一串绳链,递给赵一尊。洪世杰忙凑过来看个仔细。
吴隐道:“城南古塔下有一棵千年古榆树,塔倒后,古树便被富人砍下用作建筑材料。能工巧匠取了树桩最中心的部位,制成两片月牙,合起来便是乾坤,意为忠贞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