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奔(1 / 2)
在我十七岁生日那天,我大半夜带着刀去找耿思明了。工作室的招牌和他名片上的花纹一致,看形状大概是牵牛花,弄得很漂亮。
他的前台很有礼貌,好像像我这种二半夜来的客人特别常见似的,我也只能努力让自己别太生硬地自我介绍道:“我叫刑千山,我找耿思明先生。”我还记得我得扶着柜台让自己不要抖得太明显,肾上腺素在我身体里横冲直撞,心脏跳得好像马上要跳闸。
“请问您有预约吗?”那个画着淡妆的女孩问我。我知道保安在看着我们,我从来没见过哪家有那么多保安,比银行还多。
“有。”我顿了一下,把那张名片递给她。“一年多前约的,劳驾您了。”
漂亮姑娘客气地请我等一下,她打了个电话给耿思明。我知道电话那头是耿思明,因为她讲话的态度实在太客气了。客气是我对火耳工作室服务人员的最大印象,他们客气到都没让我自己走路,两个保安直接给我架上去了。
他的办公室在三楼,布置得特别高端,好像他平日里真的会在这里画图修片子似的。我包里的东西一样样摊在他那张梨花木的桌面上,他坐在桌子后,我跪在桌子前。只有我和他。
“你要去杀了董源?”二半夜他也没睡,还穿着很正经的西装,只是没打领带。
“对。”我偷了我爸的刀,他说我爷爷当年能用那刀杀猪,我应该也能用它捅死董源。“我知道他在监狱里,我能进去见他,但不能带刀。”
“你要怎么见,探监?非亲属不能探你知道吗?”他拆开我的泡泡糖,在两种颜色中纠结了一下,选了可乐味的。
“市狱下个月有亲情帮教活动,董源的家人也会申请。他妻子不能完全自理,所以他小舅子会跟着一起去。我能搞来他的身份证。”就算我们俩长得不像也不要紧,我爸在市监狱工作几十年,我在家属院里长大,我哥的几个朋友现在也都在系统里,其中就有我哥最好的朋友,那天我哥就是去给他妹妹送书的。我可以让他开后门放我进去,但我不能让他帮我带刀,不然性质就变了。
“计划挺好。”耿思明盯着我,点了点头。“怎么脱罪?”
“我未成年,家属会开谅解书,还有舆论优势。运气好的话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运气不好呢?”
“无期或者死刑吧,大概率死缓。”我还记得我那时候很平静。
“反正不管怎么样,你父母都会再少一个儿子。”他吹了个泡泡。“值得吗?就算让他偿命又能怎么样,他根本就不在乎,他死了也白死。”
他说的对。董源不在乎,这世上也没人会在乎他死不死的,除了我以外。
那天老耿挡在我面前,他说“跟我去找警察,有人受伤了”的时候有意挡住我,搞得我特别好奇。一列火车正好开过去,压过了他的尾音,我侧过头去看,在闪烁的光下看到有一只手,那只手里还攥着我哥哥的手表。他说过等我考上大学就把表送我,他说话算话,董源到最后也没撬开他的手。
“如果啊,我是说如果。”耿思明站起来,绕到我身边。“你哥不是他杀的,是被狗咬死的呢?对,我知道,你能找遍全市把这只狗找到打死。那如果你哥是病死的呢,在医院里呆了好久,掏光家底,最后没救回来,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