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1 / 2）
冬日的天光极短, 归路斜阳默默散着微弱的光芒, 透过重重云霭细碎的落在眼里。谨宁的眸子在日光下成了淡淡的茶色，看起来像是某种通透的琉璃珠。
谨宁立在廊下的门前侧身望着端坐的纳喇氏, 从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屋内的景象。殿中只有舒舒和纳喇氏两人，纳喇氏只敢在凳子上坐一个边, 默默的看着自己正捧着书看的小女儿，目光贪婪而又克制。
这样的纳喇氏是谨宁第一次见到的，谨宁甚至有些诧异。谨宁按了按眉心重新望去，纳喇氏却极为敏锐的转过了头, 目光一扫很快恢复原来的秋水盈瞳，转而对舒舒道：“舒舒，额娘要走了，你要听皇贵妃娘娘的话, 知道吗？”
这么猛然一回头让谨宁感觉毛毛的, 她估摸着纳喇氏应该是看见自己了，索性大大方方的走进殿中。
纳喇氏盈盈一拜道了几句感谢的话就要归去，谨宁拉一拉她的手到殿内走去:“有一件关于舒舒的事，不知福晋是否知晓？”
呐喇氏和谨宁一般的年纪，笑起来腮边带着一个浅浅的酒窝, 显得她天真烂漫:“娘娘是说下嫁公主给靖南王的事吗？”
谨宁微有诧异:“福晋已经知晓了？”
“妾身听王爷说过皇上想让舒舒下嫁靖南王之子, ”呐喇氏点点头眼中盈满泪水, 稍一眨眼就会簌簌落下, “舒舒这么小就要去这么远的地方, 妾身实在是不舍得。”
谨宁拍了拍呐喇氏的手安慰道:“本宫也不舍得, 只是既然生在宗室中就不得不面临这些。”谨宁瞧呐喇氏哭得伤心，又压低了声音道:“你也不必太着急，皇上说与本宫商量，就是还有转圜的余地，你且先回去等着消息。”
呐喇氏手上有薄薄的一层茧，握住谨宁的手上有些痒痒的。她擦干腮边的泪，福了福身子道:“多谢娘娘。”
晚来静卧便只能听得火笼里滋滋的烤碳声，被厚厚的灰鼠帐一烘愈发沉闷，加上心事如潮，更加难以入眠。
谨宁关上了系统适时而起的摇篮曲，平摊在床上终于培养出了朦胧的睡意，半梦半醒间呐喇氏那凌厉一瞥又出现在了眼前。
谨宁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心悸道:“我怎么感觉呐喇氏这么奇怪呢？”
系统沉吟道:【是很奇怪，我也第一次看到这么看自己孩子的。】
耳边又传来摇篮曲悠扬的声音，稍稍抚平了谨宁毛躁的心。她用手遮了遮透过灰鼠帐的微光，轻叹道:“这么多宗室女，怎么就会选舒舒呢？”
系统道:【也未必是坏事。】
谨宁诧异的将手从眼上移开:“怎么这么说？”
【你还记得石云雎死之前的话吗，】系统的话声声入耳，【她说哪怕是舒舒也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谨宁的身上在暖帐中生出了一层粘腻的汗:“不可能，她才几岁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定是石云雎胡说的。”
【你知道什么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系统喟然叹道，【浮碧亭里有什么，哪一日不能去？怎么碧霄一定要在病重的时候去？浮碧亭这么一丁点大的地方，碧霄落水舒舒怎么会全然不知呢？还有呐喇氏，她手上的茧分明是常年弹琴所致，你不在宫中的日子有人在其中运作，根本没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
良久的沉寂挥之不去，殿中只闻得低沉而艰难的呼吸，谨宁的耳中不停的耳鸣起来，心底的酸涩从喉咙底泛起来，喃喃重复的声音也变得涩哑:“她才七岁。”
系统觑着谨宁的心情指数，又道:【舒舒自幼养在你身边为你所喜，与她年纪相仿的还有苏日娜，顺治让她去下嫁从你这横刀夺爱，你难道不奇怪吗？】
彼时谨宁沉浸在悲痛之中难以自拔，有的事既不去想也不去做，但顺治与她不同，在这其中腾出手来去查事情原委不过是易如反掌。
谨宁将自己蜷缩起来，成了角落里不起眼的一处所在，黑暗将她整个人严实的包裹起来。
转眼已经日上三竿，舒舒正伏案读书，她甚少见谨宁如此出神，轻声唤道:“额娘。”
舒舒第一次亲昵唤谨宁额娘的景象犹在眼前，与此时的少女重合在一起别无二致。她心中像是落下一块巨石，激起层层波浪撞得胸口生疼。
谨宁别过头从盘中取出一块红豆糕道:“吃点点心在看书吧。”
舒舒一下子扑倒谨宁怀里，拿着糕点去逗四阿哥。兰芷在一旁给谨宁轻轻捶着腿，压低声音道:“娘娘还在为公主的事伤神？”
谨宁看了她一眼默许了这个说法，兰芷手上不轻不重力道刚好:“奴婢听王铎说，皇后一早就去了乾清宫，说是让苏日娜公主下嫁呢。”
谨宁抚着掐丝珐琅手炉上的纹理图案，漫不经心道:“欲将取之，必先予之。皇后能指望的就这么一个公主了，哪里舍得让她下嫁。”
兰芷努了努嘴:“靖南王今日也带了其子进宫来了，皇后也不怕皇上一高兴真应了她。”
“苏日娜毕竟是皇后的侄女，皇上不会轻易应了的，”谨宁轻笑，“就算下嫁给靖南王之子皇后也不亏，这样的事换做谁不喜欢做？”
兰芷瘪瘪嘴:“娘娘是想让咱们公主下嫁吗？”
谨宁没有立刻回答，她沉默的望着没了春华秋实而空落落院落。
一连几日过去，皇帝都没有重提此事，这日午睡才起，王铎便来传话道:“给娘娘请安。皇上请您过去一趟。”
几日前两人不欢而散，而后谨宁才知前事原委，此时是不太愿意见的。人已到了面前，想推辞也不能，只能颔首应了。
到了乾清宫，正有一身材高大的男人带了一个看着就拧巴的男孩从宫里退出来，王铎忙各自介绍了，谨宁这才知是靖南王及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