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巷共暖衾(1 / 2)
一来二往,彦明川和新无痕成了“酒肉朋友”,闲来无事便凑在一起喝酒吃肉。冬天雪厚之时,彦明川穿着披风,来到南巷酒馆。
酒馆关着门,他推开门,暖风骤至,缓解了不少寒意。
眼睛往酒馆里看,几乎是座无虚席。原本坐在柜台上看账本或闲书的李重茵,听见开门声,抬眼望去,见是彦明川,又见他落了一身的雪,便迎了过来。
彦明川脱下披风,李重茵接了披风,笑道,“风雪这么大,怎么还过来呢?”
“酒瘾起,家里就待不住了。”
“那要不雪停了,我给你往家里送几大坛?”李重茵调笑道。
彦明川摆了摆手,“闷在家里当酒鬼,还不如上这儿。”
说完,彦明川就往里间走去,推开门进去,只见一个胭脂气很重的女人正坐在新无痕的对面,脸上堆着应付的笑。
彦明川见此,忽觉有些失礼,便想退出去。
“哟,这不是小将军吗?”女人扬起嗓音,叫住了他。
彦明川便不好离开,心里暗怪李重茵,竟然没有告诉他新无痕有客在,还是摇铃馆的鸨子……
“窑姐儿,可真巧啊!”彦明川咧嘴而笑,走向他们。
这个鸨子姓姚,不算年轻,也说不上老,故大家都叫她姚姐。而彦明川因为不喜欢这个姚姐的做派,故常嘲讽她为窑姐儿。虽然两个称呼同音,但姚姐总听得出他的嘲讽之意,她因为早已习惯。
“巧什么?”姚姐白了他一眼,做出了一副佯怒之态,“方才推门而进,见到我,小将军不是正打算避么?”
彦明川假笑,“岂敢岂敢?这不是贸然闯入,怕扰了窑姐儿的生意么?要是砸了姐的饭碗,你说明川这一个小小将军,每月那几块小铜板,哪够赔不是?”
姚姐闻言,冷哼一声,“你赔不起,且将家中百灵鸟与我,多大的事?”
此言一出,新无痕忽见彦明川脸色一变,手紧握成拳。猜是姚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未免惹出什么事,便开口道,“姚姐,新某这些年旧客不少,都算着那点交情吃便宜酒。你要是这么压价,这生意,我也难做。不如……”
新无痕还没说完,姚姐便打断了他的话,“我摇铃馆,进的是金子,出的是铜钱。既然新掌柜这么说,姚铃也不好死缠了。但,价格是贵的,酒,我就得要好的。”
“自然。”新无痕表情冷淡。
姚铃从袖中掏钱,新无痕道,“姚姐,账房在外面。”
闻言,姚铃一愣。
“还分这么清?”
姚铃将钱握在手心,起身,冷讽道,“清高商人。”
彦明川动怒,新无痕抓住了他的手,等姚铃走了以后才松开。
“这种生意你也做?”彦明川质问。
“为什么不做?养家糊口而已。”
“养家糊口?冬日雪厚三尺,尚且酒客满座,这都不够你养家糊口?”
新无痕没有回应,彦明川顿了顿,想起刚刚的事,又道,“你也知道姚铃的钱脏,不想接么?那为何还要……”
“我是没有家室的人,你呢?”新无痕反问,“你知不知道在江湖上,断人财路如杀人满门?何况像姚铃这种混迹风月场的人,最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且不择手段。你以为逞匹夫之勇、口舌之快就能斗得过她吗?”
彦明川赌气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看着窗外,偶有飞雪飘进,落在地上,因为屋内暖炉散出的暖风,便融成了水渍。
新无痕起身,将身上盖着的绒毯甩在彦明川身上。
彦明川一把抓起扔开,等到新无痕走了出去,窗外冷风灌入,才伸手把绒毯抓回。
新无痕出去和李重茵说了几句话,又吩咐下人烫了酒,好一会儿才回到里间。此时,彦明川已经将窗户关上,身上紧紧地裹着绒毯。
新无痕浅笑,将刚刚在厨房随手捡来的几块炭丢入暖炉中,才走到桌旁坐下,将烫好的酒倒了一杯给他。
彦明川的手从绒毯里伸出来,端了酒杯,整口灌下去。
酒刚入喉咙,他便道,“我最讨厌别人叫我姐姐百灵鸟。”
这两三月下来,新无痕从彦明川身上知道了不少有关巫族的事情,也感觉到了他作为一个巫族人,对自己族群的文化的一种傲然。
在巫族中,乐舞姬是清高的,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并不为取悦任何人而演乐起舞,而是为了祭祀神女、祖先以及故人。巫族人很少记录这些歌乐曲调,还有舞蹈,这些东西都是由乐舞姬继承,保存下来的。
不管是巫族人,还是东原人,都不能够用金钱去买乐舞姬的歌舞。只能等到各种祭祀的节日,抑或是乐舞姬为节日庆典练习的时候,才能欣赏她们的才华。
有一次的祭典上,彦远音亮嗓吟唱,座中有人出言轻薄,要彦远音到青楼卖唱,许她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甚至当众说她是歌声婉转的百灵鸟。彦远音等一众乐舞姬都拂袖而去,没有为那次祭典唱歌献舞。
巫族人将那次祭典称为,哑祭。
那件事传到了桃郡公主府中,公主对永始城守施压,之后便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羞辱乐舞姬了。但百灵鸟的称呼从此而来,像姚铃这种风月场中的商人,最想要的就是彦远音这样的百灵鸟。
新无痕默然。
彦明川独自闷声喝酒,喝得多了,身体便热了起来,他将绒毯从身上扯下,盖在了新无痕的腿上。
感觉到了绒毯的热气,新无痕低头一笑。
看着新无痕的笑,彦明川忽然想起了酒馆小二跟他说过,自从夫人死了以后,好久没看到掌柜的这么高兴过了。平时他都是自己一个人静坐,沉默孤寂。
他和新无痕相识以来,他真的从未见过他沉默孤寂,抑或是有什么不开心的样子,除了刚才因为姚铃的事发脾气……
不过,他好像也没有真生气……
“你在想什么?”新无痕见他低头若有所思,问道。
“没有。”
“哦……”
彦明川没有追问,但心里有些嘀咕。他本就是军中人,性格爽朗,没有什么城府,也不懂得隐藏收敛自己。所以,他与新无痕相处以来,他可以肯定,新无痕已经对他了如指掌了。
他在自己面前,慢慢地已经不怎么露出疑惑、探究的神情了。
可他对新无痕,几乎一无所知。
又是一个雪日,彦明川进了酒馆脱下沾满了雪的斗篷,丢给了小二,径直进了里间,关上了门。
“我今天喝茶,不喝酒。你去和小二、柴丫头他们喝吧。”
新无痕坐在桌前看着账本,头也不抬跟他说道。
彦明川走到他对面坐下,双脚一蹭就脱掉的鞋,落了一地的雪泥。
新无痕听见声音,探头看了过来,皱了皱眉,“你怎么这么不爱干净,踩了一脚鞋泥,就把鞋脱在酒馆外面。”
彦明川一脸不以为意,“外面那么冷,哪里顾及那么多?况且,军中人本来就是这么不拘小节的。”
新无痕没有说什么,又低头看着账本,手指一边在算盘上拨弄着算珠。
忽然,彦明川坐着坐着,又蹭掉了袜子,探入了新无痕的衣摆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