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英馆买人(1 / 2)
兔儿神领着白兰桡进了帛楼,只见小二衣着简单朴素,肩上披着一条旧抹布,手里提着茶壶往人家桌上摆,抬眼望见兔儿神与白兰桡进门,便弯着腰上前招呼,引着他们在一处空桌旁坐下,边问道,“二位客官喝点什么茶?可有自带茶叶?”
白兰桡一头雾水,问道,“你这不是茶楼么?怎么还要客人自带茶叶?”
小二笑着扯下了肩上的抹布,一边擦着桌子上的灰尘,一边解释道,“我们茶楼的茶叶渣子,怕客官喝不习惯。多数客官都是自带茶叶,我们给煮的开水?”
兔儿神媚眼一挑,从袖中掏出一个茶包,递给了小二,笑道,“记得告诉你家掌柜,帛楼改名泉楼,更合适些。”
小二傻笑着接过茶包,点了点头,道,“待会记得我就给掌柜的说一声!”
说完,小二就把抹布往肩上一甩,窜过了人群,往后厨去了。
白兰桡歪着头看兔儿神,兔儿神对上她的眼的时候,她问道,“为什么叫泉楼?”
兔儿神不厌其烦地解释道,“这座帛楼,看起来是茶楼,实际上只是一个平民买卖自由的地方。”
“买卖自由?”
“说得通俗些,就是卖身。在这里出卖的人,一些曾经是世家、富家子女,也有一些是官宦子女,因族中获罪牵连而沦为平民,甚至是受人买卖的奴婢。还有一些是身怀奇技的手艺人,令有一些颇有才学的读书人,还有平伎。平伎是一些乐坊、青楼中的卖艺人,年老色衰,不受追捧后自愿或被迫离开青楼的人。总之五花八门。”
白兰桡听到这里,又问,“那这跟帛楼,泉楼有什么区别?”
兔儿神暗笑,只会比划刀剑,不识几个字,还真是有些可惜。
“帛字,上面是白字,下面是巾字,连起来就是白巾的意思,白巾即平民。人家卖胭脂的说自己是胭脂铺,卖茶的说自己是茶楼,卖酒的说自己是酒馆,那卖平民的便说自己是白巾楼,两字上下一列,便是帛楼。”
白兰桡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兔儿神又续道,“方才,小二说这里卖的茶叶不好,要客人自己的茶叶,他们给煮水冲泡。那不正是卖白水与我而已?所以我便侃他,改名为泉楼,泉字写法是上白,下水,便是白水楼。”
“竟有公子这般才华横溢的江湖通,着实罕见。”
一个女声传来,白兰桡与兔儿神一齐转头望去。
“张女侠?”白兰桡脱口而出。
张明敏有些惊讶,“姑娘认识我?”
白兰桡惊喜回道,“在石鱼客栈见过,小二说女侠姓张,或许是从邺郡来的。小女子正愁没机会与女侠攀个朋友呢!”
张明敏一笑,持剑拱手,“我叫张明敏,确实是邺郡人。”
说完,张明敏侧身,向兔儿神二人介绍韩至,道,“这是我的结拜义兄,韩至,京城人氏。”
白兰桡起身,也学着张明敏的样子拱手,随后指向了兔儿神,道,“这是我家公子,姓胡,名……”
“名……”
兔儿神媚眼翻白,“天保。”
“对!胡天保。我是他的丫鬟,我叫白兰桡。”
张明敏笑道,“姑娘看起来虽然是习武之人,但看着不像走江湖的。”
白兰桡点了点头,“我的武功,是公子教的。”
韩至望向兔儿神,摩挲着下巴,道,“公子看起来还真不像习武之人。”
兔儿神起身回道,“略通一二,懒得学了,就请同窗擅武之人教了我这个丫鬟,出门有个照应。”
“原来如此。”
白兰桡忽然仰头看着兔儿神,笑道,“我家公子好生厉害,什么都略通一二。”
兔儿神不知怎的,伸手摸了摸她的肩膀,笑而不语。
这情景,落在旁人眼里,便是公子爱丫鬟,好不暧昧。
这时候,小二端着茶盘过来,将茶壶和茶杯摆放在了桌上,问道,“几位客官怎么都站着?是凳子脏么?”
说着,小二就要扯下抹布来擦,兔儿神拦住了他,道,“无妨。”
小二愣了一下,将抹布又披上肩,招呼旁人去了。
兔儿神邀请韩至、张明敏二人道,“我与这小丫头坐一桌,尚有两凳,不如韩兄、张女侠一道坐吧。”
韩张二人俱施以拱手礼回敬,“那我们兄妹二人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人坐下之时,白兰桡将四个茶杯倒满茶水,忽闻人声嘈杂,除了几声秀英、月英之外的词,听不出什么其他的话语。
他们张望了一下,发现许多人都翘首望向帛楼的大门,唯有店小二正卖力地擦拭着对着楼中台子的那张桌子。
门口那阵骚乱结束以后,只见两个持剑女子将剑横在身前,推开了拥挤的人群,随后一位红衫女子入楼中来,身后一样跟着两个持剑女子。
帛楼的老板娘手执团扇亲自下楼迎接,笑盈盈行了一个女子礼,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秀英馆的大小姐,奴家有失远迎,还请大小姐恕罪。”
红衫女子嘴角弯起,“哪敢劳烦?”
老板娘谄媚笑着,扬起自己握着团扇的手,冲着楼上喊道,“萍儿,快将我藏在柜中的那盒茶叶翻出来,”说着,又把脸转回到了红衫女子跟前,“请朱袖大小姐品鉴。”
朱袖回道,“老板娘何必下如此血本?”
老板娘用团扇掩面而笑,朱袖能从她的团扇上看见她露出的那整排的白牙。
“奴家一见红衣入门来,就知道是朱袖大小姐来帮衬奴家的生意了。”说着,她用团扇轻点诸客,道,“若是在场各位能如朱袖大小姐一般,常常给奴家些金糖解馋,奴家又何苦委屈诸位喝白水呢?”
说完,萍儿已经上跟前来,对老板娘和朱袖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道,“夫人,茶已经煮上了。”
老板娘将团扇往小二已经准备好的桌子一摆,道,“朱大小姐,请。”
朱袖走了过去,在面向台子的凳子上坐下,跟着她的四个姑娘,两个坐她身侧,两个站立她身后。
白兰桡打量着朱袖,问兔儿神道,“公子,这是什么人呀?为何这么大排场?”
韩至也看着朱袖,道,“这应该是秀英馆的馆主,胡月英的女儿,江湖人称她朱袖大小姐。”
兔儿神突然插嘴道,“见她模样,分明是已婚。为何不称呼夫人,仍称大小姐?”
张明敏闻言而惊,望向朱袖,仔细打量,这才注意到朱袖头上挽着发髻,只别了一朵素绢花。露出的光洁脖颈后,有一枚淡淡的娼门火印,坐下时,腰带上挂着的金银扣锁垂在凳边。
她曾听过,金银扣锁是用金银交织打造的一种锁,与祈求孩儿今生长命的长命锁不同,是祈亡人来生平安喜顺之物。
韩至回道,“听说她并非胡月英的亲生女儿,是胡月英从青楼中买来做义女,好继承秀英馆馆主之位。朱袖终日以寡妇打扮示人,有人猜测是胡月英为了让她终生不嫁,死守秀英馆而做的迷惑之举。也有人说,是朱袖瞒着胡月英私定终身,其夫为胡月英所杀。也有说朱袖如此打扮,是为了祭奠在青楼中的某位恩客。众说纷纭,不知真假。但夫死在前,为女在后,所以都以大小姐称呼她了。”
兔儿神轻笑,“倒是个江湖人物。”
话音方落,忽闻鼓声咚咚,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少年郎正站在台子旁的的一面鼓前,手握鼓槌,有节奏的敲击着。
这是帛楼买卖开始的开场戏,随着鼓节,两排身着玫红色舞衣的女子弓着身,双手握着一把羽扇,垂在身前,每步一个鼓点,从台子两边登台,列成方阵。
击鼓少年郎在她们方阵列好之时,将鼓槌握在掌心,交错击打着边鼓,声音急促轻快。舞女们仍旧双手置于身前,垂首目地,双足踮起,跟着鼓节快速交换点地。
击鼓声渐轻,远处闻见琵琶声起,舞女忽然踢腿直起腰来,手中羽扇挥动张开,背身而立,左手将扇背在身后,随着琵琶声动摇曳。
回转之时,羽扇遮面,眼波流转。
琵琶声如珠落盘,嘈切错杂,舞女柔韧身姿随之起舞,羽扇在藕臂之间来回,时而左手持扇覆面,时而右手执扇扇动裙带……
琵琶声未歇,舞女已收扇入幕后。
老板娘坐在楼上,看着台下情景,手里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扬着声音穿入琵琶音中,“此乃磐门渡口的平伎,人称阮娘,姿容无奇而端正有仪,年纪虽长,但徐娘半老总归风韵犹存……琵琶妙音无压众伎,却也自有一番味道……”
白兰桡听着,问兔儿神道,“公子,她为何说阮娘是磐门渡口的平伎?”
兔儿神回她道,“磐门渡口,送往迎来,常常请乐伎、舞姬在船头演乐。这个阮娘应该是以在船上弹琵琶为营生的。”
那边,老板娘还在洋洋洒洒地卖弄。
人群中交谈声嘈杂,有人喊道,“老板娘说这多,不如请出来瞧瞧?”
老板娘不屑冷哼一声,团扇摇曳,“客官怕是不知道我这帛楼是怎样地方,如何规矩?”
那人毫不客气回怼,“银货交易,老板娘不给我看货,就要我出钱,天下岂有如此经商道理?”
老板娘惊奇,“经商道理?来人,让这位客官瞧瞧我帛楼的经商道理!”
楼中的仆人抬出了一张素纱屏风,放置台上,将躲在后台弹琵琶的阮娘请到了屏风之后,诸客透过屏风只能见阮娘身姿,确如老板娘所言,端正有仪。
随后,阮娘长指扫弦,指甲朱红透过屏风,若隐若现。
“小二,这边。”
一位公子招了小二过来,将手中银钱放入小二手中抱着的钱盘之中,笑道,“去吧。”
小二摇了摇盘子,穿行客人之间,喊道,“可还有人竞价?”
又有人掏出比前面价高者,同样掷钱盘中,几番来回,盘中已经蓄了不少银钱,直到无人出价。
另一个店小二,将阮娘的卖身契交予了最后出价的那位公子,而前面出价人所出银两,竟无归还。
“公子,为什么他们买不到阮娘,钱也没有还他?”
兔儿神道,“这边是帛楼的经商道理。价高者得,价低者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反而激起人争相竞价,抬高卖价。白巾原本皆是平素无奇,拿这阮娘来说,她在磐门渡口弹琵琶十数年,没有人为她赎身,可见确实姿容平常。在这帛楼之中,自然不以容貌为噱头,而以素纱屏风为其扬长避短。老板娘此举,妙即妙在,白素之中尤点红,如梅花凌雪而开之态,令人浮想联翩。”
“你瞧,”兔儿神望向方才那位竞得阮娘的公子,道,“帛楼老板娘将这些人的性格行事摸得通透,读书人最喜这些意趣,便鼓捣这些意趣,引君入瓮。”
白兰桡了然地点了点头,“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阮娘已经出手,老板娘示意他们继续。
撤去屏风,着杏黄衣裙的女子背身而立,伴着打铃声,抬手将架子上的剑缓缓抽出,背于身后,双足轻转,手中长剑辗转,跳起了剑舞。
看完以后,韩至叹道,“这女子并不擅长剑舞,这剑使得凌厉,而动作衔接并不流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