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许恒全身都在抖，下唇被咬破出血，他强忍着告诉自己不能哭，喘着粗气昂着头说，“我是，但是，我不是唯一的那一个。”
许邢宇小小的身体被毯子包了个严实，赵艺兰心疼的看着抖的像个筛子似的儿子，嘴上说的却是“小宇乖，坚强些，你没事儿的，就是手破了皮，坚强点，别让你父亲看到你这副样子，他会不喜欢你的。”
孩子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却是涣散的，嘴里嗫嚅道：“哥哥，哥哥被抓走了，哥哥，他脑袋全是血，发生了什么…”眼泪“啪嗒啪嗒”的砸了下来，抖得愈加厉害了。
赵艺兰只好一把搂住孩子，拍着脊背安抚道：“没事儿的没事儿的，你父亲厉害着呢，不会出事儿的。”眼神却像吐信子的蛇，冷漠地看着远处的楼梯。
许恒再次醒来时，看见的是一片白，不是水泥的灰白，是医院的惨白。缓缓地吸进一口气，全身的肌肉都在嘶吼喊叫，是消毒水的味道，他放下心，又有些昏沉。
许岷江挂掉电话后，领头又试图打过去，没想到直接被拉黑了。他气得差点摔了手机，许恒则直接被一脚踹倒在地上，无人理会。等到天黑了又泛蓝，这个还不如牛皮纸结实的团伙就濒临分裂了，暴躁的汉子一拳抡倒了领头，气势汹汹奔着他就来了，之后就是漫长的毒打。许恒感觉自己清晰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嘴里腥甜的泛着恶心，意识里，他最后一边吐一边晕了过去，舌尖还舔舐到了凹凸不平的水泥地，沙子硌到了牙齿。
许邢宇忍着眼泪别过了头。从前，他很喜欢示弱给哥哥看，因为许恒能给他最温暖的怀抱和最柔和的话语。如今，这个人躺在病床上，脸浮肿着，满身伤痕，连伸出手都很费劲。许邢宇觉得自己好卑微、弱小，许恒被人掳走的时候，自己也差点被一起拽走，回想起当时害怕的涕泪肆流的自己，他只想两巴掌抽上去。小男孩握紧拳头，小心翼翼的贴了过去，虔诚的吻上哥哥的额头，以后，我想保护你。
许恒几乎被打断了脊椎，只是把病床摇高一些，后背的刺痛几乎让他忍不住喊出声音。每天一边嚼着无味的钙质品，一边拿着教材翻阅被落下的课程。偶尔强忍着下床走几步，冷汗就浸透了后背。许恒想着，自己的生活过得几近和这医院的墙壁一个颜色，除了，许邢宇偶尔回来。
这次的突发事件，让许岷江意识到了危机感，对小儿子的监护变得更加细致，对小儿子的教育也变得越发严厉。许恒几次看到许邢宇红着眼睛和鼻头跑过来，还试图吸回鼻涕。他摸着弟弟的小脑袋，细声地问怎么了，孩子只是摇头，却不回答。
许恒最近有些不开心，被总是依赖自己和自己撒娇的弟弟排斥了，他看着小孩倔强的表情，有些担忧。但想到可能是之前绑架的原因，许恒垂下眼眸，看着许邢宇的小发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
许邢宇最近也不开心，他想努力营造一个成熟可靠的形象，可在对方的眼里，好像是个笑话。看着许恒一如既往溺爱地注视自己的表情，许邢宇有些无力，但还是回抱了自己的哥哥，轻轻地扶着对方的脊背，病号服底下的皮肤，尽是伤痕。
许岷江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呷了一口茶。眼前电脑的监控摄像里，赫然是自己的两个儿子。
许恒正式回校上课时，半个学期已经过去了。看着眼前的一摞试卷和惨不忍睹的成绩，他心烦地揉着太阳穴。一只棱角分明的手意外的敲响了他的课桌，“叩叩。”
“班长？你好啊。”
许恒看着前桌一脸灿烂笑容的人，有些诧异，这人，好像不是这个班的吧。
“你好，那个，这位同学，你是…”
“李文逸，我是半路来的转校生。”阳光少年一把拽过许恒的手，自来熟的握紧摇了摇。
“哦，对不起啊同学，我还没交接回班长的职务，不太清楚，不好意思。”许恒感受着对方手里的温度，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儿没事儿，现在知道了就行，以后一起玩哈。”李文逸笑呵呵的说。
“哈…好的。”许恒不太理解“玩”是个什么意思，含糊地点点头，又投身到了茫茫题海中。
李文逸挑眉瞧着瞬间进入学霸样的许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就是你最近学的成果？”许岷江双手交叉托着下颚，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
“这…父亲，我尽力了，但是，有些地方太难，我也…”许邢宇绞着手指，有些不知所措。
“我想听到的不是尽力，”许岷江后仰靠到椅背上，“嘎吱嘎吱”的微妙声音使许邢宇的心被吊了起来，但他记着母亲说过的话，就算眼泪流出来了，也不能低头，父亲不喜欢示弱的孩子。
“你出去吧，我想，现在我需要思考的，应该是你的哥哥适不适合继续住在家里了，他似乎对你有很大的影响啊。”
许邢宇矗在房门口良久，伸手撩起衣服的后背，全是冷汗。
许恒总算是理解了“玩”是什么意思了，李文逸这个小太阳，就像是个24小时全开的手电筒，只差自己晚上睡觉的时候不晃在眼前了。许恒感到奇怪，一个长得不错性格外向的少年，怎么说应该朋友不少，为何总是喜欢赖在自己这个平静内敛的人身边，还待着自在又轻松。李文逸注意到对方疑惑的目光，偏头又是一个大大的微笑。
怪人。
“我家，其实就是个暴发户。我父母没什么学问，靠着土地和拆迁户起的家。我吧，其实不怎么在意这种事。只是没想到，班里的其他学生这么在意。”李文逸回想着班里一些人的眼神，像在看什么异类。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泥土的味道，李文逸撇嘴，发现许恒疑惑地看着自己，“你又怎么知道，我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你呢。”
“哎哟，你是谁啊，许家的未来当家人啊，相当于半个市都是你的了，哪会像他们看人那么肤浅。”李文逸一副“我很懂你”的样子。
“…”许恒长吁一口气，“李文逸同学，不，文逸，我能这样叫你吗？”看见对方无所谓的点点头，许恒仰头，对着天，“我希望你能只是看到我，而不是我的姓氏，哪怕只有你一个也好。”
多年后，李文逸依旧能回想起那个场景，那个清清秀秀的男孩，仰着头，脖颈线条流畅地印入了蓝天里，有风拂过，发丝飞扬，在本该肆意挥霍汗水和激情的年纪，怅然若失着别人一辈子也得不到的东西。
许邢宇的世界里又多出了一个身影，于他而言，这个人的出现有些碍眼。因为许恒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露出许多自己从未见过的表情，很轻松、闲适，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可是每当踏入家门，他又变成那个拘谨而悲伤的样子，像被困在笼子的宠物，低声而柔弱的呜咽。
许岷江的话一直都萦绕在他的脑海中，他要把许恒送走，送到他不知道的地方。他在那里会很开心吧，离开了囚笼，还可以和那个人欢笑。许邢宇攥紧了拳头，指甲嵌入了肉里，皮肉的痛而已，他已经习惯了不去为这样的疼痛哭泣。可是，，胸腔里按耐不住将要溢出的情绪又是什么呢。
小小年纪的许邢宇，还不懂得妒忌的滋味，只想简单粗暴的把想要的东西，牢牢握在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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