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许恒在梦中听到一抹悠扬的声音,他如此念到:家是停泊的港湾,父亲是哭泣时依靠的大树,母亲是是黑夜里微量的明灯。那是他不久前备受老师们赞誉的作文内容,其中,这段话更是让老师们十分欣慰,“用词拿捏的贴切,很有潜力”。许恒平静的看着卷纸上的红勾勾,面无表情的把它撕成碎片。真正的家,是拽他深陷的泥潭,父亲是虚无缥缈的尘烟,母亲也从未提灯照明,她连人是死是活都尚未可知。
房间外,凌乱的脚步不时踏在门前,却从未有人敲门问候。这是许恒失眠的第二周了。自打那个挺着大肚子的花瓶住进这个家,他总是噩梦连连,而梦里总是反复无常的过去。父亲的严厉打骂和母亲的安慰痛哭,她那漂亮的母亲,长着一副温顺的面庞,性情却是难得的强硬。自打母亲拖着行李失踪的那天起,父亲就常常指着他的鼻子呵斥:乖张的女人,你若是敢像你母亲那样,我就扒了你的皮!
久远的从前,母亲曾轻抚他的额头、面庞,亲吻他的鼻梁,说他是两人爱的结晶。“你的容貌很像我,唯独这双眼睛,像你父亲一样勾人。”他不是很懂,“勾人”是怎样的意思。“是把人吊起来吗?所以母亲是被父亲吊住了?”母亲嗤笑,“睡吧孩子,闭上你的眼睛。”
“你说,这女人若是生了个男孩儿,大少爷可要如何了?”
“哎哟,还什么大少爷啊。以后,怕是只认这赵夫人和二少爷了!”
“你说这韩夫人怎就如此想不开,咱们老爷这水平都瞧不上的?”
“啧啧啧,怕是找到什么小白脸真爱咯。”
许恒隔着一堵门,听着门外人们肆无忌惮的交谈。他不在意什么少爷的身份,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只是这群顺风而倒的下人,实在是让他恶心。母亲离开了半年,父亲牵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小模特回了家门,那个名叫赵艺兰的女人,脸上的谄媚就像是那些从前围在他身边乱转的人们。父亲并不解释,也不多言。只说看顾好她,便也不再过多理会。而对于他这个才失去母亲没多久仅有六岁的儿子,更是只字未提。下人们顿悟了,这许家要换新的女主人了。
赵艺兰还不是父亲正牌的妻子。这也是许恒无意间隔门听到的。临产的两周,每到深夜,女人总要折腾一番。父亲只在最初两次来瞧过,之后也不再关心。所以,每当女人在房间内做作的呻吟时,房间外总是热闹的八卦茶话会。
“听说啊,韩夫人失踪前,就闹过要离婚,老爷不让呢!”
“哎哟,可止是不让啊,老爷还上手了呢。”
“韩夫人那么一张细皮嫩肉的小脸,都肿了一大圈呀。”
哗众取宠。许恒心中冷笑,父亲虽然为人冷酷,但从未打过母亲,只是经常打骂,软弱哭泣的自己。
“今夜,隔外的漫长呢。”许恒一把拉开窗帘,细小的冷意渗入皮肤,伴着滑道的声音,他不禁打了个寒战。房间外,声音突然躁动起来。
“生了!”
“天啊!”
“快去通知老爷!是个男孩!”
许恒摸着自己的肚子,刚刚,有一瞬间,心好像沉到了这里。
父亲难得会出现在早饭的餐桌上,以往,一直是许恒和那个女人尴尬的面面相觑。
“许恒。”父亲的声音总是威严的,像大山压在了胸膛上,像浪潮扑上了鼻腔,像他的名字一样---许岷江。
“昨晚,你多了个弟弟。”男人把叉着的半块煎蛋送到嘴里,从容的像是在说“早上好”,虽然,他从来不会说“早上好”。
半熟的煎蛋,蛋黄被叉子划破,蛋液肆意在盘子内流动,许恒艰难维持着的平常心也如这蛋黄一样,被一刀划开,殷殷漏气。
“我,我知道了,父亲。”许恒回应着,他知道其实男人无所谓他的回应,他只是在通知自己,自己默默接受就好。
“我会把他培养成我的继承人”,依旧是平淡的语调,但是叉子滑在盘子上发出的声响,让许恒发觉道男人心中的那抹讽刺,“韩如穑看不惯我如此严厉待你,那你便遂她心意,安稳地长成个普通人罢了。”韩如穑,是他母亲的名字。
许恒有些难堪,他想自己怕是疯了,直觉竟然怂恿他觉得男人在期待他的回答,期待他说:不,父亲,请再给我一个机会。他艰难的吞咽下食物,抿嘴深吸了一口气,“好的,我知道了,父亲。”
早餐的末尾,是许岷江面无表情的与这片空气剥离,留下许恒一人,低着头却强撑着坐直身体。他知道自己此时很狼狈,眼泪早已模糊了视野,他只能隐约见着自己睡裤上斑驳的灰色,听着耳边传来不甚清晰的讥讽。这些下人,又在嚼舌根。许恒恶心这些势利眼的下人,但更恶心对这些人无力反击的自己。
许恒能清晰的感受到从对面房间传来的愉悦气息。赵艺兰自昏迷中醒来后就十分亢奋,年轻的身体总归是好的,气色精神恢复的十分快。隔着保育箱看着那一团红色的肉球,幸福的笑个不停。几个识相的下人更是围在门前,用他们贫瘠的词汇尽力逗这位未来夫人的开心。
“老爷给小少爷起了名字呢,叫什么来着?”
“许邢宇啊!”
“哎哟,宇宙都给装下了,看来是寄予厚望呢!”
“许邢宇?恒星之后又是宇宙么?还要给宇宙处刑?”许恒坐在椅子上,在日历上划下一笔鲜红的大叉。
家中的下人们开始越加放肆起来。从前,许恒的屋子每天都会有人进来打扫,现在则变成了半周,还只是一个人过来扫扫灰就走了;饭菜也越来越不经心,赵艺兰躺在床上喊着要喝八宝粥,一帮人就鸡飞狗跳的去做,剩下的再呈给他。然而许恒喝八宝粥是过敏的。从前不小心喝了一口,差点凉在了医院的担架上,男人曾明令说过此事。只是,现在却没人在意了。许恒端把粥倒进了厨房的垃圾桶,用力的把碗摔在地上。
“大少爷最近脾气越发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