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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思夜想(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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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有一种极度的渴望沿着藤蔓而生,探到鼻尖,让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渴望证明她是错的。

我不断下拉着微信界面,反复刷新。

犹如寄托希望的信鸽长久地消失在窗户里的远方,那条对话框也是,成为雨过天晴后路面上的一滩积水,显得了无生气。

反复的失望后,我把手机丢到一旁,整个人蜷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的某一点。

静止的空间,时间在这里拉长到极限,滚烫的热油,架在心脏底下一刻不停地烧,一秒钟的焦躁也被拉长到数十秒。

我翻身重新拿起手机,却欣喜地发现微信图标的右上角终于冒出了一个红红的“1”。

立马点了进去,一条系统消息——一分钟前,在那条四人合照的朋友圈下,方艳梅点了赞。

我揉揉眼睛,看,揉揉眼睛,再看。甚至还点进那个欧美女生的头像,反复确认它的身份。

与方艳梅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恋情,至今已经相隔两年。

两年来,她与好友列表里大部分的人一样,唯一的交集是浏览朋友圈时意外看到了属于她的消息。不一样的是,点着屏幕的手指会停顿。停顿完,就接着往下滑,把它滑出方形的边界。

仿佛用腹语互相通气,我们彼此都默契地坚守着一个原则,不提过往,断掉联系,忘记赌约。可是现在,她却像作弊似的偷偷伸出脚,越过了那条线。

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一双眼睛,在烟花层叠的夜空下。

迪士尼的烟花秀将会持续二十多分钟。夜空掩不住的青灰色的烟雾,间歇飘向城堡上的动画。

人群中此起彼伏的惊叹,焐热了风。

连几乎要屏住的呼吸,似乎都带有无以名状的绮丽。

计算着时机,我将头从俞箬的肩膀上抬起,十分自然地说:“现在暖和多了。”

她吸了吸鼻子,上下打量我:“是你穿的太少了。”

“是啊,后悔死了。”

我盯着她,迫使她碍于视线的压力而回望我,半晌莞尔:“真好看。”

她看上去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我用下巴点点城堡,“你不觉得吗,这动画,这烟花,真好看。”

她发出结结巴巴的笑声,像打了好几个结的绳子,然后才吐出一句:“是啊。”

我笑着打算调头时,颈部的动作在某一个角度停止。

我和俞箬的正前方,站着一个穿红色羽绒服的男人。他前面的女人披着裸色风衣,时不时在并排的男朋友耳边呢喃。再往前,一个女生穿着黑色的洛丽塔服装,她左右两边都是同样装束的人,排在一起,像巧克力蛋糕上的奶油层。奶油的前方是一个黑长直的女生,而女生的左手边就站着方艳梅。

我依稀记得有哪张海报是这么个布局。

一条长长的地铁通道,无数朝前奔波的黯淡的身影,其中却有一个女人分外显眼,比起跟周围的人一样展示不知名的后背,她却扭过头,无所知晓地直视着我们。

眼下的我依然是我,画中的女人却成了方艳梅。

与身边整齐划一的后脑勺不同,只有她,几乎将整张脸对着我。

接二连三窜上高空的烟花,嘭的炸开,一瞬间的光辉,无可避免地投在我们的头顶上,却因为强大的黑色,也不甚显眼。独独方艳梅的脸,布满了大块不相容的颜色,像戴了一顶荒诞的面具。

我不知道是什么导致她做出截然不同的动作,只好疑惑地回望她。她却像突然合上的蚌壳,转回前方,清脆地终止了这段连接。

这时,身边的人轻声问:“你要去王艺家吗?”

“啊?”茫然地看向对方。

俞箬对着手掌心哈了哈气,“王艺,你不会不记得她了吧。”

“哦,我记得。”

王艺,高中时全校最有名的英语老师,高二时给我们上过课,虽然高三我便被分到了艺术班,但王艺无疑是我十几年的求学生涯中遇到的最负责任的老师。

“每年过年前,我们都会去她家聚餐。这次你要来吗?”

答案显然是肯定的。仅仅一年同班的经历,意味着除了子悬,我和大多数四班的同学都无甚交情,曾经的俞箬也是其中一个,只是眼下不同了。

当时我故意显出犹豫的神色,“可是除了你们,万一尴尬怎么办,毕竟我跟他们不熟。”

又暗含期待地问:“你会替我兜着吗?”

如果暂时摸索不到共同话题来拉近关系,那就请对方帮个忙吧。但是千万不要涉及到切身利益,一个无伤大雅的小忙即可。

“好啊,交给我。”答应得十分爽快。

“那我要是觉得尴尬了,就冲你眨眨眼。”

当时的一个约定就这样达成。

可是达成约定的彼此,如今,一个在手机那端失去了联系,一个躺在沙发上祈祷月老的垂青。一厢情愿是最毒害人的东西吧,它自作主张地将卷面上的两点连成一线,不管她们明明一个是A,一个是B。

楼底下的叫喊及时打断了冲天的怨气,“万瑾!下来吃饺子。”

“来了。”懒洋洋地从沙发上挪起身体。

妈妈难得的遵从我的意见,水煮饺子,没再坚持每天吃水煮菜摄入油分一定不够的老一套,尽管饺子汤面上依然浮了一丝油花。

我咬一口,顿一顿,再咬。如此反复五口,才吃完一个饺子。

手机提示消息的灯一闪一闪。我懒得再看,大概率又是某某点了赞吧。

妈妈又凑到电脑跟前看麻将的进展,时不时对爸爸的出牌提出质疑。姐姐坐在圆桌的另一边,低头玩手机。妹妹吃着饺子,用手支着脑袋。

多么和谐温馨的画面啊。

鼠标嗒嗒嗒地敲击,汤勺撞到了瓷碗,一个喷嚏,链条扯着钟摆摇晃,水滴从水龙头落下,嗒嗒嗒,链条与钟摆,手指点着屏幕,嗒嗒嗒......那些切切实实发生的声音,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爸爸出轨了。

去年得知的消息,于是我攒了一年压岁钱,英琳拿出她的年终奖,在网上找了一个私家侦探。结果却比预想得更糟,爸爸不光出轨,在外面还有一个六岁的儿子。

“做亲子鉴定。”英琳当时这么说。

我没有反对,尽管在我看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于是帮爸爸拔白头发时顺手藏了几根黑发,另一边的由侦探完成。两者聚在一起,便开始了惴惴不安地等待。

一阵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扯回了神游的思绪。原来是客厅里的座钟,为了配合它昂贵的红木外壳,一到整点它就会发出吓死人不偿命的提醒。

九点了。

浮在碗口的饺子,像无穷无尽的累赘,只能被迫着将它滑下食道。

为了缓冲,我拿起手机看看消息。锁屏打开便是微信,聊天列表最上方的对话框弹出了一条新消息。

手里的汤勺登时沉入了碗底,在水下发出沉闷的撞击。

是俞箬。时隔将近半个小时,她终于回复了我:“我刚到家,玉环路发生了车祸,平时十分钟的路我走了一个多个小时。”后面跟着一个哭泣的表情。

下意识就要敲打键盘,“心疼你,摸摸头。”

太嗲了。一字一字地删了个干净。

“是吗,那你应该很累吧。”

废话,能不累吗。删掉。

“有人伤亡吗?”

又不是新闻联播。再删。

“你好倒霉啊。”

死亡回复。删。

“哈哈哈哈哈哈。”

......

“你知道我等了你很久吗?”

小小的一闪一闪的竖线停在“吗”字后面,屏息静气地等待着自己的结局。我一把将碗推开,站起身来:“我去运动了。”

“啊?”最先回头的是妈妈,“现在都九点了,而且你刚吃完东西!”

“没事,我就走一走。”

我只是迫切地需要冷静一下。我并不在乎嗲或者不嗲,使我纠结一句话的原因,不是因为我在构思一个最佳的最有利的回复,而是因为我几乎快要控制不住地想要宣泄出来,想要让她同样体会一下我的感受。

你在干嘛?

我等了你一个小时。

而在扭曲的空间里,这一个小时被拉长至无限。

我将跑步机的速度调到最大,试图将憋不住的气化作水挤出身体。我的手机里躺着一条消息。一分钟前,它才再次被创造出来,瞬息流过时空里的无形管道,到达它本应到达的地方。

“心疼你,摸摸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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