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1 / 2）
念头一出, 别说一双瞳术，就是柳闲云浑身上下都是眼睛, 也无法再迷惑陆离。他心里倒吸一口冷气，紧接着冒出一个疑问：她怎么会知道？
顺着想了想，柳闲云肯定他是假的剑圣，那她绝对知道真的剑圣的踪迹！
念头只是昙花一现，陆离呼吸一紧, 不自觉地握紧拳头。但越是如此紧要关头, 他的思绪竟前所未有的清晰。他想，首先要做的，就是阻止柳闲云说出他不是真的剑圣的话。
一旦天下知道拜师大典上的剑圣不是真的，各种妖魔鬼怪就会开始伺机乱舞，到时众说纷纭, 很有可能给一些怀不诡心思之人钻了空子。这对于昆仑来说，是绝不能发生的事情。
所有思绪电光火石间窜出又湮灭，古老而偏僻的记忆也重新洗出了颜色。
而天上的柳闲云也说出了下一句话：“前段时间您远行东西海, 不知您要找的东西, 可有了眉目？”
态度不像是对一百年前将他们赶出中原的罪魁祸首，而是跟老朋友叙旧一般。和善的跟被夺了舍没两样。
这句话一出，下面的所有人都是一脸茫然，实在是不知这两位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交情。
连陆离也被她这句话打蒙了，从回忆中强行抽出, 浑浑噩噩的自我怀疑：难道是我太过敏感了？她根本不知道我不是剑圣？我师父去东西海找什么？为什么会跟这些邪修扯上关系？
怎么跟他娘的对暗语似的？一个个的疑问跟韭菜似的, 一茬接一茬的冒出来。他不由自主的用眼角瞥了下掌门, 却发现掌门的神色有异。
掌门看着天上的柳闲云，微微闭目，遮住了天光投在他眼中的点点明亮，眼窝稍稍凹陷，平时那点不以为意的皱纹此时都昭示着存在感，好似每条沟渠里都藏着不可言说的话语。
这点小小的微表情就像是开启宝藏的钥匙，又似一缕微风吹走了他记忆上的灰尘，露出本来的面目。
在于他师父最后一次见面时，剑圣在陆吾山顶袖手而立，抬头望着白云深处，与掌门此时的神情，近乎一模一样。
“你在看什么？”陆离练完刀，喘着粗气站在他身边，陪他看了会，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于是将此归到老年人特有的爱好上。
“你在看什么？”剑圣不答反问。
“我在看你在看什么。”陆离一挑眉，眉梢眼角暗藏”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骄矜，眼中是不沾风霜的透彻。
剑圣轻轻一笑：“我在看，你看不见的东西。”
“......”陆离撇了撇嘴，顿感无趣的想要走开。
“你知道，这片云从这飘去西海，要多久吗？”剑圣抬手，指了指天上那块明显比旁边云层厚出一些的云朵。正在往他们正前方缓缓移动。
陆离一蹙眉，这他怎么会知道。想了想还是道：“一年？”他对于这个真的没什么概念。
剑圣摇了摇头。
“一个月？”
再次摇头。
“三个月？”陆离完全靠瞎猜。
又是摇头。
“啧，你说要多久？”陆离不耐烦。
“多久他都到不了。”
“......”
“西海在我们后面。它的方向错了。方向一错，便是穷尽力气，也是枉然。”剑圣眯眼笑了笑，“但是我们知道，云却不知道。”
山风吹来，像赶羊一般赶着云层向前，却又搪塞又仓促，前面的来不及，后面的去不停，层层又叠叠。天色顷刻阴暗了下来，有丝丝细雨着地。
“它们还以为自己的方向是正确的呢。”剑圣眯着眼，轻声道。
陆离鼻翼微微翕动，剑圣这句话中似乎带着初雨时特有的土腥气。
土层蠕动，就像是有什么东西，随着这句话后落地生根，即将破土而出。
它们是谁？陆离直觉他不是在说云。便不自觉问了出来。
“一群见不得光的东西。”
......
“见不得光的东西”，是指邪修？
陆离皱着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身周已经有些人面露疑惑的看着他，似乎是想为什么剑圣这么久没说话。
“与你何干？”陆离本想如此回道。但剑圣就是他特有的“定海神针”，只是刚刚记忆中出现的剪影，就够他重拾底气。有了底气，别说只有一个柳闲云，四大领主都来，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脑袋冷静之后，他轻而易举的发现，这句话就是个试探。那么柳闲云在试探什么呢？对于他一个冒充剑圣的假货，有什么好试探的？柳闲云来这里显然不是闲话家常的，那股子敌意隔着十层护山大阵都能嗅的到。
他必须是“真的”剑圣！陆离咬了咬嘴里两腮的软肉，他就赌，以他师父的个性，不可能让一个敌人知道他确切的行踪。剑圣虽然看上去老不正经，但是心细如发，所有你能看见的，其实都是他想让你看见的。
陆离吐出一口气，眯眼：“这话，是谁让你问的？”他敲了敲扶手，将那副“你是个什么东西？”的欠揍脸又挂了上去。
柳闲云明显一愣，眼中狐疑之色一闪而逝，做出个惊讶的表情：“剑圣这是什么意思？小女只是见您出现在拜师大典有些意外罢了。”她笑意妍妍，“毕竟当年您去了天光塔之后，小女心中深感忧虑，便令手下将天光塔团团围住，以困神阵相守，护您安全。可谁知等了足足两年，您都没动静。今日却突然出现在昆仑，这......难不成是您已经在塔中寻到想找之物，偷偷出来了？我那些废物手下竟都没有发现，当真该死。”
众人哗然。先说这天光塔，全名是“不见天光塔”，意指：只要你进了塔，便再也看不到天光了。
更别说“困神阵”，顾名思义，便是神仙来了，也难逃此阵。
两厢加叠，剑圣竟能出来，还不惊动任何一人？那剑圣恐怕不是大乘期，而是直接飞升了。
这话实在诛心，近乎于明目张胆指着陆离道“你是个假货了”。在场众人也神色各异起来。
六壬真人已经站不住了，回头看了眼掌门，想请示后就上去与那邪修决一死战。但掌门眼角都不睃她。
而当事人，听着这一大串的“污蔑”，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甚至轻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一个大笑话：“小姑娘，看在你还小不懂事的份上，我饶你一命，回去吧。”
柳闲云嘴角一挑，开口欲言。
却见陆离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手指抵在嘴前，做了个“嘘”的动作。声音轻缓绅士：“回去告诉你背后那见不得光的东西，让他有什么问题，亲自来问我。”
说完，一撩眼皮，将身上的“不正经”收的干干净净，衣玦无风自动，一股凌霄的剑意冲天而起，将厚实的云层冲出了一个窟窿，无数阳光洒下来，争先恐后的想给他镀上层金光。
在场无数兵刃，都脱离主人的意志不断嗡鸣。连昆仑山都有所感应，山风在山峦间呼啸而过，发出波澜壮阔的金戈之声，仿若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而陆离站在这一块他独有的“圣光”之间：“我必扫榻相迎。”
风止。
迎着柳闲云惊惧又不敢置信的目光，陆离重新坐下，也没个坐相的懒散一笑，抬手挥了挥：“请吧。”
柳闲云一伙，大张旗鼓来，夹着尾巴走。让在场诸位“新一代”，对于“剑圣”这个只活在传说里的人物有了新的认识。
在修仙界，实力为尊。那些本来对于这位活生生的“神话”没什么感想的人经此一役，眼中憧憬之火差点就撩着睫毛了。落在章海身上羡慕嫉妒恨的眼光瞬时翻了个倍。
剑圣在“击退”邪修之后便中途离场，在场有眼色的各位仙长们相继告辞，只留下四派二阁一宫这几个代表了修仙界的势力的长老们留了下来，与掌门议事。
一场拜师大典，在多灾多难之下，终于算是平安无事的圆满落幕。
陆离前脚迈进陆吾山顶的小屋里，他感受着胸口翻腾的灵力，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后脚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他只会将那半口气重新咽回去，前去开门。
这茅草屋看似粗糙，实则也粗糙。但有一套十分不配茅草屋这幅尊荣的禁制，这是由剑圣亲手造的，即使是破仙雷劫，也无法将之击破。
门外是掌门。掌门一见门开，客套都没客套一声，就走了进来，神色罕见的带上了点激动：“靖志？！”
陆离瞅他一眼，叹道：“掌门，是我。”说着，解除了伪装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