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引(1 / 2)
稠密的乌云悄无声息地包裹住天上的黄日,藏起最后一缕阳光,原本晴朗温和的天像变了脸似的,下起了绵绵细雨,淅淅沥沥,打湿了窗台。窗外那棵招摇蓬勃的老槐树,枝冠被浇得浑湿,翠叶在冷风中摇晃。偶然瞥见那叶下的一抹秋香,伴着渐隐渐显的鸟鸣,分明是两只避雨的黄鸟。
桓忠负手立在窗前,冰雨拍在脸上亦恍若未觉,只遥遥望着那两只黄鸟出神。
“桓公,那位姓刘的医师来了,说有法子治好公子的病,现下正在偏厅候着呢。”
“哼,无耻之徒!”桓忠冷斥一句,心中格外鄙弃这‘玄趾神医’,“当我桓府是他家不成?!”话落,衣角飞旋,几步就走出屋去。
“医师可谓来去匆匆,令老夫捉摸不透啊。”
人未到,声先到。刘括心知此人必定动了气,便作出诚恳的样儿来,举止愈发恭顺。
“桓公见谅,方才走得匆忙实属意料之外,令孙的病,刘某已有眉目了。”
“说来听听。”桓忠端坐于梨木椅上,神情愈发威严。
刘括倒未答应他,反而转身吩咐明空二人出去候着。桓忠觉出其中意味来,斑白的眉宇微微皱起,弄不清这人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半响,才开口道:“都下去罢。”他终归退了一步,暂且看看这人能耍什么把戏。
偏厅里,只余一件乌袍、一袭白裳。
“如此,医师可满意了?”
月白衣袖中,布满皱纹的双手微微颤抖,他抬起愈发瘦削的手臂,缓缓站起身来……
“瞧什么呢?”之远见他低头不语,遂过问了一句。
明空伸出玉白的手,回道:“掌心里,多了一颗痣。”
之远拉过他的手,揉了揉那颗不起眼的黑痣,笑道:“这有什么好看?身上长痣,再寻常不过了,亏你还跟师傅学了这么些年,真是该罚。”
他哪里懂得明空的心思,素日里,这孩子也只同刘括讲心里话,别的,总有些疏远。
“这几天,我总觉得师傅有些古怪?”之远呢喃道,随手替明空拂去衣衫的褶皱。
“师兄,我……”明空刚想说什么,身后的门却打开了。
“明空,进来。”里边,传来师傅的声音。
之远也想跟进去,却被桓府的下人拦住。
穿过两道楠木隔扇,一张沉木雕四季如意屏风映入眼帘,寻着声音往里探去,只见那漆黑圆案上摆着一只红漆托盘,托盘上还躺着一只浑湿的黄鸟,一动不动,似是没了命。
“师傅,”明空有些不安地朝刘括走去。
屋中软榻上,坐着桓公和一位未曾见过的妇人,明空不敢多瞧,只盯着那死掉的黄鸟发怵。
“明空,把血滴在那鸟喙上。”
“师傅!”
“听话,按为师说的做。”
“是。”明空不知师傅为何要自己捅破这个秘密,却仍乖顺地依言照办。
他拿起托盘上的银针,扎进指腹,挤出几滴鲜红的血珠来。桓忠冷着脸,浑浊的眸子里裹着万分不屑。这天方夜谭的话着实叫他心里发笑,人的血怎能有起死回生之效?!若不是突然闯进来的赵氏苦苦哀求,他早就将这胡闹的庸医给轰出去了。
托盘上,湿淋淋的黄鸟仍没有动静,只有喙上的血痕隐隐发亮。
“胡闹!真是胡闹!”桓忠双目赤红,起身就要喊人来拖走这个庸医。
“爹,再瞧瞧吧,求您再瞧瞧吧。”赵夫人为儿子的病几乎夜夜担惊受怕,心都快被揉烂了,纵使这样玄而又玄的法子,她也愿孤注一掷,在所不辞。
“你!”桓忠总归心疼儿媳,叹息着坐了回去。
就在这时!细微的鸟叫声响起,轻得仿佛从未发生。红漆托盘上,那只黄鸟猛地挣扎起来,伴着愈发明亮的鸟啼声,竟晃晃悠悠地立起身来!只是湿透了羽毛,一时飞不起来。
“活……活了!”赵夫人喃喃道,双目早已盈满了泪水。
桓忠走至案前,死死盯着那只死而复生的黄鸟,心中满是震惊,“医师,若你能治好煜儿的病,我桓府定涌泉相报!”
“桓公放心,有我徒儿在,令孙的病一定能好。”刘括垂下眼帘,藏起浓浓的哀意。
“师傅,”明空轻声喊着,伸手扯住了刘括的衣衫。
明空害怕的时候,就会拉着他的衣角不放,而刘括也会弯下身去,温声宽慰受惊的他,但这次……刘括只是握紧了拳头,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