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2)
梦境。
李知临看清那辆车的车牌,车前保险杠的凹陷,和李英倒在那片血泊中痛苦的样子。李知临很想醒过来,但他似乎被这可怕的噩梦魇住了。
突然场景一转,躺在地上的李英消失了,张年年却出现在了那个广场上。
“妈妈。”
李知临还没想明白张年年怎么会出现在那儿,但他怕张年年走掉,他急得赶紧喊她。这一喊,梦里的张年年回头了,梦境外的陈白阳也醒了。
陈白阳看着满头汗的李知临,担忧的眼神中还有一丝欣慰。他想,李知临大概在梦里见到妈妈了吧。
梦里的张年年几乎没变,还是那样年轻美丽,带着妈妈的柔软。唯一有些变化的是她的神情,带着更多的放松。李知临没看出来这些,能见到张年年,他很开心,但刚刚李英痛苦的样子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张年年的笑容让他有些隐隐的担心,仿佛下一秒张年年的脸会被风吹走。
突然李英出现在张年年身边。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很协调,像是一幅画。
李知临冷静下来,在梦里。
只有在梦里,这样的睡梦里,他才能看到李英好好地和张年年在一起。
他们俩依偎在风里,站在一棵树下。那是二月的樱花树,可没人觉得冷。风一阵一阵吹过,李知临看见张年年的头发和樱花相互纠缠,再徐徐落回。
他们在对李知临笑,李知临想和他们说话,但不论他怎么喊,他们只是笑,好像听不到也看不到一样。
李知临又有些着急,他想告诉他们他的想念是多么茂盛,丝毫不逊于那颗樱花树的簇簇粉色。
他的想念不是这样的粉色,而是忧愁的灰色。
灰色是他满心期待,回家却只有张年年的离开,也是李英躺在地上无助的脸。
梦太长了,陈白阳看着李知临在他怀里动了动。
很快,画面又一转,原先那棵树下的张年年和李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陈白阳。
陈白阳又听见李知临叫了一声“哥哥。”
啊,到我了。陈白阳想。
陈白阳也在那对他笑,但陈白阳能听到他,梦里的陈白阳说了声“宝贝儿。”虽然抱着他的陈白阳也这样说了。
陈白阳的声音轻轻柔柔,好像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止他认为的那么远。
李知临在梦里和陈白阳说他刚刚看到张年年和李知临了,但他们听不见他说什么,李知临说他很害怕他们不知道自己其实很想他。
梦里的陈白阳很温柔,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他:“没关系,他们肯定知道,并且他们肯定也非常想你。”
“真的吗?”
李知临有些怀疑陈白阳的话,但他的声音实在太温柔了,他愿意这么相信。
陈白阳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他,坚定地,温柔地。
李知临突然感觉额头有些湿润,他睁开了眼睛。
梦,断了。
陈白阳看到李知临醒了,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李知临突然发现,这个眼神,和刚刚梦里的眼神,竟是如此一致。
他没忍住哭了出来。
陈白阳起身拿了纸,帮他擦着眼泪。
“哥哥在你身边呢。”陈白阳轻轻地说。
“嗯。”
李知临哭了没一会儿,有人来敲门,但陈白阳没理,他现在不打算给谁开门,他没法离开怀里这个还在抽泣的小猫。
“梦到他们了吧。”
“嗯。”
“还梦到我了?”陈白阳在李知临耳边轻笑了一声。
“你也是像刚刚那样看着我,也拍了我的背。”
“嗯,还有呢?”
“然后就醒了。”
“现在还想睡吗?”
“想你抱我。”
“好。”
多年后李知临想到这个晚上,他只是在陈白阳的怀里,原来那时候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等他们俩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早。早上的空气很好,微风从露台吹进来,连带着露台上的花草味,隐约还有一丝阳光的味道。
但这些味道都没有陈白阳的睡衣好闻。李知临猫他怀里想。
外面有些走动的声音。酒店的隔音不太好,但还好昨晚没穿出什么奇怪的声音。
陈白阳隐约听到说话的声音,大概是宋玉,王铭和张秋然已经一起出门了。他们的计划是九点一起去吃早餐,但想要早起或者睡懒觉的可以不跟大部队一起行动。
看看时间也差不多,陈白阳动了动示意李知临起床。李知临睡得够够的,动作很快。
等大家一起吃完早点已经是十点了,他们没再叫车。这地方不大,向导建议他们步行,帮他们买好门票,边参观边介绍。
对于这样的活动,一开始刚进去陈白阳还有些兴趣,没走多久就感到有些无聊。倒是李知临似乎很对向导的介绍很感兴趣,甚至还会问一些问题。
有时候李知临会在某个雕塑面前驻足,细细地看。这种时候陈白阳觉得他和他的年龄似乎并不匹配,偶尔和他撒娇的李知临,现在抬着头认真投入的李知临。
都很可爱。
走着走着周湘明和李艾单独行动了,他们四个男人,带一个男孩在景点里晃悠。向导很专业,一路上滔滔不绝,哪怕是一个厕所都有一点小故事。像这种城市就是这样,落足的每一处,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没人知道,但时间会记得。
下午向导没有带他们去什么地方,一行人在城市的中心晃晃悠悠,坐着略微昂贵的观光马车,时间不长,带着他们穿过各种各样的马路,各种各样的人朝他们走来,又被甩到身后。
李知临的视线被不远处的三个吸引了。那是一男一女,一个和他一般高的男孩,是个幸福的黑人家庭。那小男孩被他爸爸妈妈牵着,一人一边,有时还会被从两边提起来,三个人中中间的那个小矮个儿时常一跳一跳,李知临好像还听到了他们的笑声。
那笑声让他有些羡慕,因为他的记忆中没有这样在父母身边,无忧无虑,一起散步的场景。
但他又想到了陈白阳,和他一起生活的这一年,好像弥补了他在这方面的空缺,没有和父母一起的记忆,但有和陈白阳一起的。似乎也不算差。
他又看到路边的长椅上坐着一对相互依偎着的情侣,不同寻常的是这是一对同性情侣。
在李知临十几年的人生中,他只见过像张年年和李英这样的情侣,一男一女,刚才的一家三口也是这样的配置,原来同性之间也有这种感情。
他没有指给陈白阳看,而是在晚上和陈白阳睡前聊天的时候说起了他今天所见。
“今天坐马车的时候我看到两个男人在一起亲嘴儿。”
“是吗,什么样的。”陈白阳的反应没他想的那么大。
“一个白人一个黑人。”紧接着李知临又说:“我以为只有男人和女人才能这样。”
陈白阳慢慢和他说:“其实这种事情,你自己做决定的事情,是没有绝对的界限的。”怕李知临听不懂他又换了种说法:“这么说吧,和谁谈恋爱,和什么样的人谈恋爱,男生也好,女生也好,中国人也好,外国人也好,只是由你自己做决定的事情,没人有权利干预你的决定,我也不行,就算是你爸爸妈妈也不行。”
“像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几乎所有人生的重要决定,都是自己做的。就拿我说,我决定将你带回来,就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对你自己来说ok,那就合理。”
陈白阳的语气和缓,但说出的话又有一种不容质疑的力量。
“不要害怕你的决定和别人不同,我们每个人都不同,但不同就是用来被尊重的。”
说到这里,陈白阳还是没忍住对李知临进行素质教育,“以后你做什么样的决定的时候,一定要经过自己的思考,这样对你自己来说才是正确的。”
李知临缓缓点了点头,“但有点时候这样不会有些自私吗?”
“嗯,会。所以要进过你自己的思考和权衡,知道吗?”说完陈白阳又补了一句:“爱你的人会理解你。”
“你会吗?”
“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