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卵击石(1 / 2)
出来时已经是酉时,余府里来了一位贴身的丫头,沈缚便自己离了崇华苑。晚间的天色如粉黛,云若橘色的彩翼,化在浓稠的山水之间。
跨过菡萏桥回到孤山,回屋坐下倒了一口茶,走去前厅用晚膳。今天的饭菜尤为可口,是二菜一汤,草菇腌菜与油闷笋,一碗肉圆三鲜汤。
沈缚先盛了一碗汤,忽然想起某位少年不知道有没有用过晚食,心中矛盾,看到了那人脆弱依赖的一面,不知自己为何要怯懦地示好,却也实在不忍心放手不理,便快速吃了几口,替他盛了一些,端着托盘去他屋里。
敲了三下门,里头无人回应,沈缚不知他是不是已经睡着,还是推开了门。少年本来时便身无一物,又长久待在沈缚房里,这间屋子一直都是空荡荡的。
沈缚将托盘放在小圆桌上,绕过屏风,朝床上瞧去。
却发现床榻上堆放着叠得不大整齐的被褥,早就没有了人的痕迹。
他去哪儿了?
身子是好了吗?
她同自己讲对人的关心不过都是人之常情。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幅景况,他总归来无影去无踪。
既然他不在,空荡屋子里,沈缚只是觉得这被分出来的菜有些可惜了。
可是是夜夜里,沈缚没有听见江偃的声音,他亦没有回来。
连着三日,渺无音信,圆月当空,他再也没有回来。
好在这几日还在处理凤门山外禁军的尸首。大伙儿并没有对于突然多出来的一人又突然不见多做留心。待手头事毕,沈缚又找了个托词,无非是户籍的牒子寻到了,家里人送来了钱财,于是便不叨扰。沈缚甚至还把他来时入殓获得的一部分拿出来,说是他给的谢礼,左右也不会太荒唐过分。
却还是被严笙埋汰了一句:“阿缚姊姊的心思可以收一收了。”遭沈缚赏了一个白眼。
不被江偃所牵绊,因而这段日子沈缚若是得空便前去照顾余夫人,这日特意去了永泰铺子称了点她喜欢吃的蜜饯,想着喝药的时候能够帮着下口一些。
从桃干到梅子,沈缚各自都买了一些。
“姑娘不试一试杏脯?”永泰铺子的钱掌柜道,“这是今年方上市的,甜而不腻,最适合做零嘴。”
沈缚觉得有趣,问道:“这杏花才方开了,怎么会有杏子呢?”
钱掌柜正要说,一位姑子却是先一步回答道:“姑娘有所不知,杏脯有两种,一是杏花干,二才是姑娘说的果干。”
沈缚抬眼一看:“原来是茹虹姑姑?”
“沈司祠好。”茹虹穿了一身浅碧色斜襟,竟也是来永泰铺子,“这个时候若是有杏脯,也定是去年的余留下来的,宫里倒是存放了一些,内务府里有冰窖,冻着一些,但大抵放久了便不新鲜了,被公公们拿出来倒卖的也有。”
沈缚看了一眼钱掌柜,他忙辩解道:“姑娘,我这儿可都是一等一新鲜的果子制成的蜜饯,断不会放陈了再拿出来卖的。”沈缚笑了笑,看向了茹虹:“姑姑也爱吃蜜饯么?”
茹虹摇了摇头说:“是我一位故人喜好吃甜食,便想着买一些。”
见她手上提了一个竹编的篮子,盖子未盖严实,瞧出里头放了酒、花、以及一些香烛和纸钱。沈缚本就是靠此营生的,自然也知道茹虹的这位故人应不在人世,念及她在宫中的问话,沈缚道:“前几日义庄里送来一位荨姑姑,是我替她入的殓。”
茹虹闻言,手稍稍将篮子提紧了一些:“是唤作崔荨么?”
沈缚点头说是。
“她是皇后宫里的人,在宫里也待了十几年了,我初见她时便觉得她长得尤为好看,特别是那一双眼儿,会说话似的。可惜前几年她误食了沸黄散,嗓子哑了,不能言,此后宫里人也甚少和她来往。”
“倒是可怜,”沈缚心下了然沸黄散不过是对外的说辞,她验过崔荨脖子上的那两道口子,是被人挑断了声带,却又没伤及筋脉。要做到这一点,亦非寻常施刑者能达到。沈缚又叹:“那她这般不能讲话,如何在宫中待着伺候皇后娘娘?”
茹虹低了低头,道:“娘娘到底心善,或是觉得她服侍得妥当,而她这副模样更讨人怜,因而也不会打发她出宫,还提她做了尚寝。”
“纵是不能言,那荨姑姑若是会写字,那也好同人谈天不是?”
茹虹笑道:“哪能随身带着笔墨呢?伺候主子,哪需要用嘴呢?并非所有宫人皆识字,多半出身并不好,实则哑了或是不识字也好些,入了宫若多嘴舌不安分,迟早性命堪忧。做好分内的事,领着月钱便好。哑了也好,至少哑了便不能胡言。”茹虹忽然意识到,“沈司祠也莫嫌今儿个我多言。”
沈缚笑了笑说姑姑莫往心里去,让掌柜称了一些果脯,装好了袋子与茹虹告别之后,便去见了余二夫人。
知她身体渐渐好转,深感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