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大结局)(1 / 2)
迟瑞从后面抱住了安瑶, 替她披上了一件西装外套, 外套略略有些大,一直盖到了她的屁股。
“我承认, 我的确是不太想让你回忆起之前的事情,也的确有一些私心在里边。”迟瑞轻轻笑了笑,呼吸喷在安瑶脖颈上, 安瑶的脸红了一大片。
“青羡被你封印在地狱的第十九层之后, 你还是想要给她留一条退路, 所以对外宣称地狱只有十八层, 如果有一天青羡有机会重归神位,越少人知道她曾经在地狱待过越好。但是青羡并没有领情, 反而觉得是你故意的。”安瑶看着青羡,说得话看起来是对迟瑞说的,但也是说给青羡听的。
青羡向前一步,想要打断安瑶,安瑶轻轻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而我,那个时候年少, 心中念着挂着的都只有青羡你。遗忘了你之后,我遵从本心,让整片华夏大地都恢复了郁郁葱葱。”
“是!你被誉为桃花仙子, 没多久就被派遣到阴曹, 理由是地狱需要你的建设, 酆都功高震主需要你监视, 实际上只是因为你的封印只能由酆都加固!”青羡怒道。
安瑶站直了身子,身上还披着迟瑞的西装外套,缓缓地朝着青羡走过去。迟瑞也随着安瑶的动作站直了身子,松开了虚虚护在安瑶后腰处的手。
青羡微微愣了一下,刚才安瑶醒过来的时候,安瑶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可是当安瑶冲向她的脚步停下来的时候,当安瑶说天下大义的时候,当安瑶说要回忆起与酆都的记忆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女不再是当年视她为全世界的人了。她以为安瑶不会再靠近她,可是安瑶已经伸手抱住了她。
安瑶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了青羡,像是尘埃终于落定,落叶终于找寻到了根,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道:“青羡,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经常想,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我没有?我还记得,一年级开家长会的时候,我蹦蹦跳跳地回去山里,问掌门要父母,掌门没有说话。也就是那个时候起,我意识到我是没有人要的小孩。”
青羡听得心都揪了起来,她反手抱住了安瑶的腰身,这个拥抱不同于以往,让她疲惫不堪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瑶瑶,你不是没人要,是他们没有这个资格。”青羡沉声说道。青羡身子一僵,她更用力地抱住了安瑶,似乎要将安瑶揉碎在她怀里。
“青羡,谢谢你,我依旧爱着你,从没有变过。”安瑶没有松开青羡,在青羡耳边轻轻地说着,一支小小的桃枝从她脚边探头探脑地伸了出来,触摸到安瑶的脚踝,它极人性化地向后弯了弯,似乎难以置信面前的人,伸出两片小叶子碰触了几下她,确定了她的身份之后,小桃枝欢呼雀跃地绕在了安瑶的腿上,谄媚地蹭了蹭。若它是一条狗,估摸着此刻已经把尾巴摇成了风火轮。
小桃枝攀绕着安瑶的小腿,一路向上,看似是将安瑶和青羡团团缠住,明眼人却是一眼就看出来端倪。安瑶这边像是幼儿园小朋友的手工作业,错漏百出松松垮垮,别说是安瑶,就是一个普通人,都可以轻松出来;而反观对面的青羡,与安瑶形成鲜明的对比,像是首屈一指的雕工木匠的得意之作,严丝合缝密密匝匝,就算是一只蚊虫,也难以脱逃。
安瑶想后退了一步,低垂着头,不敢看青羡。她怕,她怕青羡失望的目光,她怕青羡悲伤的面容,她最怕的是,刚刚握紧在手的幸福,像沙子一般流走。
一只手托住了安瑶的下巴,逼迫安瑶抬起了头,正正地撞进了一双含笑的眼睛里。
“我的瑶瑶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青羡的手顺着安瑶的下巴,划过她的眼角眉尾,最后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我在地狱里呆得太久了,跟不上孩子们的想法了。”
安瑶任由她揉乱了一头秀发,看着她不疾不徐地靠在桃枝编就的网里。
“虽然我在地狱里呆着,不过也算是参与了你的每一世,我可以通过张曼的视角看到所有的东西,但是我控制不了张曼。所以瑶瑶,你跟张曼的友谊是真的,并不是我编织给你的梦。”青羡有些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道:“不知道现在你看着我的脸,还能不能记起张曼。”
安瑶蹙了蹙眉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瑶瑶,你知道吗?”青羡轻柔地抚摸着禁锢住她的桃枝,眼睛却一瞬也没有离开安瑶,她说道:“当年,我把你交到女娲手里的时候,女娲没有接,反而是问了我一句,她说,亲手为自己造一把刀,你考虑清楚了吗?”
安瑶猛地抬起头。
“我回答的是,无论她有没有对抗我的力量,从她诞生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是唯一能够伤害到我的一把刀。”青羡说道:“黄帝公孙不明白,所以他只会把我推进地狱封起来。酆都明白,所以才封了你的记忆。”
安瑶心里一惊,忙抬步向青羡的方向走去。她刚刚迈出一步,整个地面忽然剧烈晃动了起来,一颗硕大的蛇头从窗口探了进来。
“相柳?”同为上古兽类的白果和蛊雕异口同声,同时上前一步,把所有人都挡在身后。
“回来!”迟瑞一手一只拎小鸡一样把白果和蛊雕拎了回来,直面窗口的相柳。
相柳伸进窗口的这颗头,双眼通红,鼻孔嗡动,唇角流涎,缓缓地扫视着屋子里的所有人,凶光毕露,下一刻就要扑进来把他们全部卷进嘴里。
安瑶皱眉,还记得之前相柳很听迟瑞的话,在迟瑞面前像忠犬一般,现在却一反常态,患了狂犬病一样。
“若是用正常的祭品召唤相柳,相柳苏醒之后,对我打通阴阳两界的计划帮助不大,而且酆都在这里,指使相柳怎么也轮不到我,到时候我就是为他人做嫁衣。但若以日轮花祭生门,傀儡骨祭死门,辅之以血,就可以让相柳发狂,六亲不认。”青羡轻笑一声,看向了呆若木鸡的鬼差和孟婆,以及一脸迷茫的妞妞。
“你刚才留下妞妞,只是想刺激赶尸人,对不对。”安瑶问道,语气平淡而笃定,虽是疑问句但没有任何疑问的意思在。
青羡转头看向了相柳,没有回答安瑶。
相柳在窗口蠢蠢欲动,探头探脑的样子着实有些可笑,看起来相柳不仅仅是六亲不认,智商也随着理智飘散了。
“啊——”在这剑拔弩张、呼吸都是错的时候,一声充满惊喜的尖叫打破了凝固的空气,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孟婆身上。
孟婆二话不说,上前两步,把妞妞拦腰抱了起来,快步走道迟瑞面前,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顺便把妞妞的头摁到了地上,道:“妞妞,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你如果想一直留在奈何桥,只有一个人能说了算,喏,就是她,快点求他!”
妞妞的头“咚”地撞在了地上,她反射性地对抗摁她头的手,没有想到那只手迅速从她后脑勺离开,她的力还没有收回,差点儿在惯性之下翻个跟头。妞妞连忙跪好,转头看了一眼跪在她旁边的孟婆,孟婆极力压制着自己的表情,但还是能够看出来她非常紧张,看向迟瑞的眼神闪闪发光,带着以前她从来没有在她眼中看到过的期待。
在妞妞的印象里,孟婆不在乎世人对她的看法,就算在世人眼中她是个不修边幅的伛偻老妪,就算鬼差大人三番五次地示好告白,就算灵魂企图逃脱管控被鬼差大卸八块,她都能做到不动如山,连个白眼都欠奉。
迟瑞低头看了跪在地上的孟婆一眼,又就目光看向了相柳,问道:“你是为了她,还是为了相柳?”
孟婆再也忍不住朝着窗口看去,眼眶倏然红了,轻柔地喊道:“小繇。”
相柳有些迷茫地晃了晃头,头重重地撞到窗棂上,他丝毫不觉得疼。
孟婆忍了又忍,眼泪还是掉落了下来,她吸了吸鼻子,转过头来以壮士断腕的姿态朝着迟瑞叩了一头,以头抢地的声音丝毫不比刚才妞妞的那声弱,随后她看也没看迟瑞一眼,站起身就朝着相柳走。
“孟婆!”谢必安喊了孟婆一声。
孟婆驻足,没有回头,道:“无常爷,这些年多谢你的关系和赏识,很抱歉我不敢回应你。”
“婆婆,你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的小繇?如果你是为了我,请不要拿自己冒险;如果你是为了它,我不愿意一个人住在奈何桥上!”妞妞忽然出声。这么多年,她一直过得浑浑噩噩,无论是作为阳间的妞妞和阴间奈何桥边的孤魂,她都不完整,今时今日,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为自己发声,却注定无疾而终。
“妞妞,你记住,你的人生只能你自己做主。”孟婆淡笑着,继续向前走,声音轻轻地,像是叮嘱更像是解脱:“同意,我的人生也只能我自己做主。”
妞妞掩面,泪水顺着她的指缝流了出来,她发出一声轻吟,像失去了母狼的小狼一般。她终于记起了孟婆口中的小繇是谁。
那日,奈何桥上来了一个带着金丝边眼镜的青年,他坦然接过了孟婆递过来的孟婆汤,转身朝着望乡台的方向最后看了一眼,道:“多谢姑娘。没想到真的有阴曹地府,也没想到孟婆是个年少貌美的姑娘。”
孟婆难得心情还不错,随手往金丝边眼镜的碗里加了一颗大枣状的东西,道:“喝吧,喝了就不记得前尘往事了。你这一世做了不少善事,又有礼有节,这个给你。”
金丝边眼镜看着大枣漂浮在碗里,轻轻笑了起来,道:“阴阳两界不分家吗?阳间有句话叫做:保温杯里泡红枣,没有想到,我这辈子的孟婆汤都有枣,也算是人生赢家了。”
“这位大叔,你不要不知好歹,婆婆给的这个才不是枣,是文茎,吃了能够让你耳聪,你下辈子有一劫,如果婆婆不给你文茎吃,你大概要做五十年的失聪人士。”妞妞从孟婆身后探出头,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你不跪下来谢婆婆就算了,还打趣婆婆,亏得婆婆说你有礼有节。”
金丝边眼镜蹲下身子,与妞妞平视,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婆婆这么好,我现在跪下来谢婆婆还来得及吗?”
妞妞有些傲娇地昂头。
金丝边眼镜擦了擦眼镜,说道:“说起来,我上一辈子也没有什么值得挂念和遗憾的,只有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我刚刚办好了手续要资助她上学,没想到就死了。不知道她有没有你这么可爱,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妞妞看向了孟婆,孟婆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时辰到了,你该走了。”
金丝边眼镜有些遗憾地站起身,再次朝着孟婆道了谢,将孟婆汤一饮而尽,入了轮回。
妞妞拽了拽孟婆的衣角,道:“婆婆,我不记得我叫什么名字了,你能不能先给我起个名字?如果下次再有人问我,我就可以告诉他了。”
孟婆抱起她,靠在奈何桥上,道:“婆婆给你讲个故事吧。很久很久以前,婆婆只有你这么大的时候,拾到了一颗蛋,婆婆给它起名叫做繇,后来,这颗蛋孵出了一只九头蛇。”
“九个头的蛇,我还没有见过嘞。后来呢?”妞妞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九头蛇占据了,没再追问名字的事情。
“后来,他闯了祸。我自请来阴曹奈何桥为往来的灵魂发孟婆汤,因为我听说他被罚下了阴曹,我期望有一天能再见他一次,问他一句,你还记得下山之前答应我的事情吗?”孟婆喃喃地说道,眼睛望向远方,似乎是想起了往事。
泪眼婆娑中,妞妞分明看到今时今刻的孟婆与那日在奈何桥眺望远方的孟婆重合了起来,妞妞动了动嘴唇,最终没有说出一句话。
这会儿工夫,孟婆已经走到了相柳前,她定定地望着相柳,道:“小繇,你说过,永远都不会忘记我。”
相柳猛地摇动着他的头,重重地撞击着窗棂,似乎在与自我抗争,又像是在与虚无中他们都看不到的“人”对垒。相柳十分痛苦,他长啸一声,张口喷出一道毒涎。
毒涎滴落之处,大理石瓷砖像豆腐渣一样,直接被灼出了一个圆洞。
妞妞原本压在喉咙的话,最终化成了一声尖叫,若不是谢必安死死地拉着她,她恐怕已经冲了上前。
毒涎精准地从孟婆腹中穿过,透心凉不过如此。孟婆到底算阴曹之人,就算透心凉也没有立刻灰飞烟灭。
“阿孟!”不知何时,相柳已经变成了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少年单膝跪在孟婆身侧,双手抖得像是触电一般,想要碰触孟婆却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才不会伤害道到她。
孟婆有些吃力地抬手握住了相柳的手,问道:“小繇,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吗?”
相柳紧紧地握住孟婆的手,又怕太过用力捏疼了他,稍稍松了松,他低下头,虔诚地吻了吻她的手,道:“阿孟,你怎么这么傻?”
“那天,你助共工毁天灭地的时候,我就想阻拦你,可惜我没能到你身边。今天,我终于可以唤醒你了。”孟婆轻轻笑了,道:“你答应过我,不会忘记我。”
“对不起!我不仅忘了你,还伤害了万物苍生。”相柳哭成了泪人,道:“最可恨的是,我伤害了你。”
孟婆笑出了声,却因为伤势过重咳嗽了起来,吓得相柳赶紧把人抱在了怀里。
“因为我把你刻在了心里,如果你忘记了我又伤害了我,你就可以记起我并且陷入自责,你说我是不是很坏啊?我之前想过,你可能连自杀都困难,你有九个头。”孟婆说道,“哎呀,果然那时候太小了,只想着让你记得了我,没想过你记起来我,我却死了,实在是太亏了。”
相柳赌气似的转头,故意没有看孟婆,可是余光还是暴露了他的小心思。
“大帝,我有一事相求。”相柳带着些许心虚地说道:“我替大帝守了这么多年的门,从未向大帝讨要过赏赐,站在想向大帝求个赏。”
相柳余光瞅见孟婆打趣的笑,还是没有忍住正眼看过去,破罐子破摔道:“行了行了,我知道我经常擅离职守,还经常收受贿赂,但是最起码那些年没有什么大动乱。唯二的两次,都是我自己搞出来的,行了吧?”
“你想要什么?”迟瑞问道:“看在你任劳任怨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我答应你个要求。你是想要我救孟婆吗?”
“噗嗤,大帝说话真客气。”孟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破败的魂魄,道:“小繇你就别难为大帝了,我这个样子,恐怕救不回来了。”
相柳摇了摇头,道:“救了你又怎样?我依旧守着阴阳交界,你依旧守着奈何桥吗?我想跟你一起看日出日落,踏遍黄沙海洋。”
相柳小心地抱着孟婆跪了下来,对迟瑞说道:“大帝,我愿抽掉仙骨剥掉神兽皮,与孟婆一起成为轮回之中得普通人。”
迟瑞应了一声,挥手间,相柳和孟婆身形渐渐透明,最终变成了两缕交缠的魂魄入了迟瑞的骨扇,只留下窗外一具蛇蜕。
青羡舒了一口气,不知是叹气还是松了一口气,听起来有些难以辨别。
看了一出大戏,并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天地为情化成蛇蜕的白果,三下两下跳到了困住青羡的桃枝上,九条尾巴摆得堪比上了发条,一看就是心情甚好的样子,声音都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不对不对,应该是反成就了一桩姻缘。不知道成就这场姻缘能不能让你那罄竹难书的功德簿好看一点?说起来,也算是间接阻止了你自己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