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2 / 2）

他手握着杯子一圈一圈地转。

耳边是卓远有条不紊地汇报声，还有顾念间或插进来的短促询问。

卓远也跟过他一段时间。就在两年前他刚跑去分公司做负责人的时候，顾念担心他，将自己的贴身秘书指到了他身边。

卓远很有能力，并且沉默，忠诚。

俞星州以前听顾思说过，卓远是老宅管家的儿子。老人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顾家，后来又将自己的儿子也送到了顾念身边。

卓远是一把属于顾家的刀，他比顾思还大三岁，算是陪着顾思和顾念一起长大的。

所以车祸之后，俞星州考虑将自己的工作交接出去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卓远。

俞星州觉得自己有些困了。以往这时候他会在公司处理事务，秘书会敲门给他换上新泡的茶，他喜欢喝子京，那茶微苦，可是提神。

他将渐渐变冷的杯子放下，微微伸展了一下腰身，顾念的目光已经追了过来。

“累了？”

俞星州看着顾念，他的眼睛在注视一个人的时候总显得特别专注，“有点儿乏了，我去睡一会儿。”

顾念的办公室附带一个小型休息室。

其实也不算小，附带衣帽间和浴室，还有一张大床，供顾念累时小憩用的，偶尔忙过了头，他也会睡在这里糊弄一夜。

俞星州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按了一下，环形的电动窗帘慢慢合拢，窗帘厚重，一室阴暗。

他往床上躺平，摊开午夜蓝色的毯子——现在没有光，这颜色看起来如同无尽深夜——往自己身上一盖。

他闭上了睡去了。

他做了一个梦。

河流的声音在他耳边潺潺作响，沿河一路种着凤凰木，火红色凤凰花在轻风下沙沙颤动。

他向着河流的上游走，浓重的树阴遮掩了他的身影，他变得很淡，仿佛逐渐褪尽了颜色，也融于那两侧的沉沉黑暗中。

凤凰花鲜艳的红也变得灰暗，苍白了。

他走了很久。

忽见眼前天光大亮，一个鲜活的，跃动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他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作响。河流的声音停了，风声也停了，凤凰树的叶子仍在纠缠摩擦，可是他的世界已经没有了心跳以外的其他声音。

那是十七岁的顾念。

十七岁的顾念，他的眼睛灵动，鲜活，少年气十足，他满身朝气，即使披荆斩棘，也会朝着自己的爱人而来。

梦中的俞星州无意识地笑了。

如今他已经三十岁了，时光待他很是亲厚，几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岁月的影子。可是这么多年来，到底是不一样了。

十七岁的顾念穿着一身合体的西装，头发都梳往脑后，用很多发蜡固定住，露出光洁的额头。那是顾念生命中最阴暗的一段日子，他总是希望自己再坚强一些，再大一些，可以护住顾思，护住俞星州，护住他所有的美好记忆。

三十岁的顾念一年前开始不再穿西装了，他如今大权在握，不再需要那些虚假的把式来增加他内心的底气。他如今更偏好休闲，更像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初出社会的年轻人。

梦中的俞星州倒是穿着一身暗色西装，这些年来辛苦工作，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打扮。

他身上的衣服都是和顾念一起定制的，两套的款式有些相似，只有一些微小的差别。

十七岁的顾念冲着三十岁的俞星州伸出手。

那双鲜活的，湿漉漉的，闪着熠熠光辉的眼睛看着他。

三十岁的俞星州顿了顿，忽然起步开跑，狠狠撞进那个现在还有些单薄的怀里。

他听见了自己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叹息声。

他闭上眼睛，任由十七岁的少年环紧自己。

躺在床上的俞星州嘴角微微翘起。

一滴泪珠从他的眼角滚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枕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