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跳湖（1 / 2）

婼曦又做梦了。

白雾蔼蔼，天地苍茫一片。她站在一片纯白的中央，莞尔一笑，笑容干净地如山涧潺潺而流的清溪，清澈见底。可下一秒，画风骤变，浓浓白雾席卷而来，漫天遍野的彼岸花冲破桎梏，鲜红的花瓣旖旎了一地，绽放着妩媚和妖娆。

婼曦站在中间，花映得人面红，本来还是清纯无辜的笑容陡然面容狰狞起来。彼岸花缠住了她的脚，她的腿，她的手，她突然就哭了，眼眶溢出殷红的泪水，落在了血红的花瓣上。

末了，她笑了，红色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像一只游荡的阴灵……

婼曦猛然惊醒，额间密密麻麻的汗水，沾湿了黑发。她两手胡乱一抹，眼光却被床头的书卷吸引了视线，题字：十万岁至，尔已成年，愿尔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

字迹清逸隽秀，都说字如其人，婼曦脑海中瞬间就想起了同样清逸隽秀的一张脸。

显然，有人在她熟睡时来过。方才的梦境阴霾一扫而空，婼曦拿起书卷，像呵护一件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对着一扇门傻笑。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新一届天帝上位，为了控制天家人口，下了指令：但凡仙者，成年五万定十万岁，婚配十万定百万岁。

意思就是说，仙界人口太多了，我必须要实行计划生育，控制人口过多增长。所以，以前五万岁成年，现在是十万岁了；以前十万岁就能婚嫁，现在要100万岁才行。

此法一出，效果甚笃，仙界人数自此多年增长缓慢，地广人稀，资源丰富且自足，天帝很是欣慰。

婼曦今年刚好十万岁，从此以后，出行不必限制，交友不必限制，饮食更不必限制……

一想到这里，婼曦揣着书卷，笑得更开心了。

时间过得好快，今日起，她是个大人了。十万的岁月眨眼而过，过去如流水般带走了她曾经的不舍和思念。

好巧不巧，今天，四海之王的嫡长子也刚好十万岁，天家对待贵族是十分上心的，又是天下四海皆一，呼风唤雨的龙王之子，天帝携天后及若干重臣亲临道喜，龙王受宠若惊。

天界没了至尊，就像没了束缚的野兽，开始肆意洒脱，放飞自我。

婼曦难得开心，早早地就离开了炼丹炉，趁着春光无限好，将这天界好好地逛她一逛。

这是她长久以来的心愿，一直以来被关在兜率宫，晨昏定省必要在丹炉里各呆一个时辰，太上老君看仙丹比看她还重要，生怕她一不留神就私吞了仙丹。婼曦一个人井底之蛙惯了，总是想跳出去闯闯的。

不曾想，她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十万岁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但决计不会料到会是今天这个地步。

短暂的快乐之后，是接踵而来的绝望。

一时间，周围结界四起，将天界里里外外包得严严实实的。

婼曦不明所以，心中却忐忑不安起来。

“快逃！”耳畔传来老君熟悉但又慌乱的声音。说时迟那时快，婼曦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可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迈开了。

油然而生的恐惧漫上心头，叫婼曦不得不逃。

长长的走道被纯白的雾气笼罩，端庄大气的白柱矗立在白雾的边缘，隐约勾勒出轮廓，庄重肃穆。这是一个纯洁无瑕的地方，这竟是一个纯洁又无瑕的地方。

白茫茫中，两个身影快速地穿过云雾，疾风起，缠绕膝下的白雾散开，聚敛。老人和女孩跑得极快，汗流直下，大口大口的喘气，力量似要殆尽，他们惶恐万分。不敢有一丝懈怠，生怕一旦慢下来了，伴随他们的就只有无尽的黑暗无边。除却这轻微的脚步声外，后方不远处，仔细听了，脚步的粗重声竟远远盖过两人的声音。喘息声、跑步声此起彼伏，走廊久久不见尽头，老人终于体力不支，败下阵来。

“师傅，快快起来，他们要追上来了！”婼曦一边张望后方，一边赶紧拉起老君，汗水不断地流下来，黑发和肌肤紧紧地贴在了一起。只是，时间紧迫，他们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这个没有人能够保护他们的地方。

老君固执不起，他盯着婼曦的脸，映入眼帘的是稚嫩，青涩的少女，他垂目，将一个精致碎花小瓷瓶交于婼曦的手掌心，再三嘱咐：“我留下拖延他们，你且快快逃去。记住，一直向前走，去找你的哥哥！”

“可是……”

“听话！”老君立刻严肃起来，他一把就将女孩推远，白雾愈发浓了，渐渐的已经看不到女孩清秀的模样，“孩子，无论你到了哪里，除了你的哥哥，不要相信任何人……”

“师傅！”哽咽的声音随雾而散，婼曦早已看不见老人的身影，老君沙哑熟悉的声音也逐渐消失了。她低头看了看手里那小巧的碎花瓶，深蓝色下柔和了彩色的花瓣，瓶口被红布木塞紧紧地塞住。渐渐的，她红了眼眶，但怎么都不敢流下一滴泪水，咬咬牙握紧了瓶子，她转身离去。

而老君，默默地站在原地，白发没在了浓雾之中，他望着雾气笼罩，一无所见的前方，不舍和担心，全部清晰地藏在眼中。

“婼曦，不要怪为师，为师都是为了你好，为了你的将来……”老君声若蚊蝇，到最后一言不发，末了，老君朝相反的方向缓步离去。

白雾吞噬了老君的身影，不出片刻，走道里空无一人，浓雾漫漫，寂静地竟有几分惊悚之感。

婼曦仍在不顾一切逃离，她的视线被白雾阻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要去哪里。她牢牢记住老君的话一直向前，直到视野突然开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