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1 / 2）
赐婚当日敖玉便去了趟碧波潭，万圣公主对他确实有些倾佩之意，但也仅限于此，敖玉又不是没见过对自己有意的女子们，见得多了也就能分辨得出来了。
巧了的是，万圣公主也正要来找他，两人竟然就在半道上碰上了，他见万圣公主颇为焦急，于情于理也就让对方先开口说。
没想到万圣公主直言自己并不想嫁给他——
“三太子，此婚事于你我而言实在不该，我已心有所属，若是嫁与你便是对自己不忠对你不义……所以可否请三太子面圣婉拒这门亲事？”万圣公主简直都想哭出来了，她一直觉得父王对自己宠爱有加，哪想到便是宠爱有加，依然会毫无预兆突然就把自己嫁给一个才见过面的人，就为了跟西海联姻后获得府兵权私养更多的兵将。
敖玉看她说着说着红了眼眶反而松了口气：“公主应该知道，这是玉帝赐婚，若是拒绝……我西海难保不会受天庭责难，而正因为害怕天庭会有责难，公主也不敢反对不是吗？”
万圣公主不禁露出几分惭愧之色：“我，我一介女流，三太子尚有军功，所以才……我知道是为难三太子，可眼下我再无其他办法，三太子向来对我也无意，何不如……”
“你我亲事，一来是西海同碧波潭私下达成了交易，二来是玉帝进一步掌控四海水族的体现，非我那点军功可轻易动摇。”敖玉见她尚有几分才智，也有了耐心细细同她分析解说；“我确实于你无意，也和你一般心有所属……
但这不是我二人能逃脱的理由，且不论是否有能力，生为人子，身为皇子皇女，无论是从孝道要恭顺父母，还是为自己族人争取更多利益，这门姻亲都是必须的。”
万圣公主怔怔地看着敖玉，嘴唇哆嗦着终于掉下泪来：“必须的？……难道是我想生而为皇女？出生又不是我能选的！凭什么我要为一群不相干的人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我根本不想嫁给你啊！”
“我也不想娶你。”敖玉并不受她情绪的挑动，依然十分冷静的道：“眼下是你我根本无法拒绝，所以……”
“所以？”万圣公主听出了另有门路，眼泪这才缓缓止住，充满了期待的看着敖玉：“三太子有何高见，不妨直说。”
“我们假成亲吧。”敖玉平静而温缓的吐出了这些话；“眼下既然避无可避，那边顺势而为，但我可保证婚后绝不碰你。
若我所料不错，我父王要这场亲事，一是为了跟你父王获得更多的金银珠宝，西海水军抚恤几乎掏空了财宝库，急需大笔的金银财宝填空，二来是为了获得玉帝作为赐婚媒人赏的那颗宝珠。”
万圣公主有些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西海宝库如今……已经到这田地了？”
她差点就想说需要卖儿子婚姻来填空这是要有多穷！？可被卖的人就在她跟前，她自然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
敖玉倒是知道她真实想说的话，颇有几分自嘲的意思笑了道：“不敢欺瞒公主……你我成婚只需五年，宝库情况稳定，我自会做些有辱名誉之事让你有借口与我和离，只求公主忍耐五年，公主意下如何？”
万圣公主仔细想来，西海要钱，她父王要权，算得上是各取所取，而三太子看起来也不像是言而无信之人：“……果真五年？”
“果真五年。”敖玉知道，这万圣公主是心动了的；“不瞒公主，我那心上人脾气也是厉害的，我也怕时间长了，她扭头就跑远了，到时候追不回来……我会疯。”
他说到最后那几字，声音变得轻柔，就似是夜风拂过纤细的竹叶带起沙沙微弱声响，又凉又让人头皮发麻。
万圣公主看得清他眼底里那幽深暗哑的光，整个就被那种俯瞰深井般的光景摄得膝盖都发软，连忙转开了目光不敢看他道：“好……那我就陪三太子演这一出戏。”
西海龙三太子大婚自然非同凡响，虽不说各方神仙都来道贺，但三界叫得上名讳有头有脸的人物却也来了个七七八八，毕竟是玉帝赐婚，自然多得目光，何况婚礼沿着碧波潭到西海龙宫红妆几万里，沿途经过的数个国家也都为之庆贺，鞭炮红灯笼从未间断。
敖念本可随着嫁亲队伍同行，可惜她如今心里有鬼，怕一路随行自己会崩不住情绪，就借口往来宾客诸多，留着陪长姐二王兄一起接待客人。
虽说这迎亲路途遥远，可毕竟是龙族婚嫁，用上的自然也都是天马，晨曦出，到吉时便能准点抵达龙宫，客人们也都是掐着点儿来，敖念没想到连杨戬都来了。
还赶巧是自己给他登名，又要迎进去入座，不过如今的敖念性子沉稳了些，见人也不怵，不卑不亢的笑着迎人进去，待人落座就要转身走，却被杨戬叫住：“四公主。”
敖念自然不好装听不见，抬头看他笑着道：“二郎神君有事？”
“某问一句……四公主年方几何？”杨戬似乎只是随口一提，又似乎还有别的意思。
敖念虽然不解其意可也懒得深想，回道：“虚岁四百七十吧，太具体的也记不得了，时间就了懒得记这个，神君怕也是不记得自己几岁了不是吗。”
杨戬神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过了脸去。
见状敖念便直接走，还有别的客人等着招待，她可没空陪这位大佬过招。
再后来敖念还接待了哪吒，这人送礼送的特别可爱，直接送了几个会动会说话的莲藕人，敖念捧着那个小木盆的时候都愣住了，敖莺从旁边伸个脑袋过来看顿时笑得花枝乱颤。
敖念又是好笑又是觉得无奈的道了谢，干脆趁收了这个礼物当理由，就从喜堂退出去，再过不久迎亲队伍就该回来了，她不确定自己有定力能观礼到最后。
“你要把他们带去哪。”哪吒似乎有些好奇，跟在她身后一起出了喜堂。
敖念见他跟过来也不避开，还走慢了些，好跟他交谈：“王兄的水晶宫靠近补天池，我想送到补天池把他们养起来，等再大一些可以作为补天池的守卫……这莲藕人不脆弱吧？”
“嗯，断胳膊断腿自己很快就能长出来。”哪吒说得特别是在——就是耐打耐抗；“攻击力不怎么，其他都很好。”
小莲藕人唧唧呱呱说着听不懂的话，看起来似乎是在反驳哪吒说他们没攻击力，敖念看的怪喜感就笑了伸手戳戳小东西们的脑袋：“你这术法好特别，要是用在别的植物上，不知道能不能行。”
“估计不行。”哪吒摇了摇头，神色淡淡的道：“这是瑶池里的灵藕，寻常植物没有瑶池水的灵韵滋养，未有开天灵，就算施了法术，也不一定能成活物。”
敖念便点点头，一直走了有段距离，看到了水晶宫门楣上宝珠的耀眼光辉，那人声喧嚣才淡了。
哪吒瞧了眼那宝珠，面色忽然晦涩不明：“……玉帝赐的混元珠，可是一直由敖玉保管，又再镶嵌上去的？”
敖念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也随着他一起抬头看了眼宝珠：“这倒不记得了，怎么了吗？”
哪吒微微抿了下唇，眼珠微微一动，转向了敖念道：“……我想娶你，你觉得呢？”
敖念愣愣的眨了眨眼，哄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哪吒，你，你怎么学会说笑话了哈哈哈哈哈哈，我哈哈哈哈哈，不是，哈哈哈哈……”
哪吒被她笑得也有些摸不找头脑，一直等着敖念笑够了，才道：“我不是在说笑话，我是真的想娶你。”
敖念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摇了摇头，忍者再次笑出声的欲望道：“那我问你，你为什么想娶我？”
哪吒顿时像是有些为难的蹙起了眉头，绷紧下颚线片刻后张开了嘴道：“我现在还不清楚，但我以后会想明白的……如果你嫁给我，你我朝夕相对，我一定会弄明白的。”
敖念定定看了他一会，云淡风轻似的勾了勾唇角，听见远处传来了奏乐，知道是迎亲队伍抵达了，便迈开步伐继续往补天池走：“你都不知道为什么就要娶我，那万一以后你想明白，你只是单纯想知道成亲是不是很有趣，又或者你不过是觉得如果成亲玉帝也会赐你一颗混元珠……”
他看见她越说面色越淡然，眉目间萦绕着随时翩然离去般的淡漠，胸口原本沉寂的龙珠有在快速转动起来，有股灼热让胸腔渐渐灼痛。
所有的声音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只有她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清晰：“我不是你的试金石，哪吒，而我也不能嫁给你成为试金石。”
她说这些话时表情非常平静，既没有被冒犯的愤怒，也没有嘲笑他的意思，只是平静的说：“我这一生都不会嫁人……”
哪吒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合上了，沉默的跟在她身后，陪着她走到补天池，看她把莲藕人放置到池边的石阶上，随后也没有立即回喜堂，而是就地坐下。
“不回去吗？”哪吒见她坐下了，也一撩长袍坐在她对角。
敖念摇了摇头：“太吵了……”
哪吒倒是颇为赞同的点了头：“是很吵。”
“哪吒，你当天神多久了？”为了不让自己去想喜堂那边正在上演的一幕幕，敖念试着找些话题让自己转移思维。
“很久了……几千年了吧。”哪吒确实记不太清了。
“那你知道，这四海八荒有什么比较荒芜，寻常都没有神魔会去的地方吗？”敖念像是单纯的好奇一般问了这些。
哪吒就想了想，点头道：“雷泽之境，归墟之境，不周山，火焰山，蓬莱之北……大体是这些吧。”
“还挺多。”敖念感慨似的笑了笑；“我以为没两个呢。”
“……你为什么不想嫁人？”哪吒其实也不想纠结的，可不知怎么的，还是脱口而出了。
敖念被他问起也有些愣住，她的印象里，哪吒不是很喜欢跟人寻根问底，而且是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不过敖念虽然不能直说真相，却还是找了个比较合情合理的解释：“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不过觉得没有谁能让我喜欢了，没我喜欢的，我何必要嫁呢。”
“……喜欢，到底是什么？”哪吒觉得这个词单从字面他是懂的，可就是不理解具体体现到情绪里是什么样；“当年寸心龙女看杨戬好看就喜欢了几百年，我眼里你也好看，可我却不觉得对你有什么特别……也不对……你于我而言还是特别的，只是……我说不上来……”
敖念听他说这一通话也听得茫然，不过还是尽力去理解了他的意思，便笑着摇了摇头，带着几分忍俊不禁的意味看他道：“喜欢这东西吧，因人而异，每个人的感觉都不是完全一样的……我的喜欢我就觉得特别酸涩，久了却也有些甜味……你不懂其实是好事，懂了会很辛苦的。”
哪吒越发困惑，眉间褶皱也越来越深：“酸涩，甜味？喜欢还能有味道？”
“因人而异，我会尝到味道，也许哪天你懂的时候，却不是味道，而是色彩也说不定。”敖念半开着玩笑，眼神到底没忍住朝着喜堂的方向瞟。
应该是拜完堂了，无数的灵火焰花在那片海域里炸开，形成了斑斓的流光在深蓝海水中流窜，深海鱼儿们排成各种图案和焰火互相辉映。
敖念有些痴痴地看着那些流光，也不知是不是光芒太过刺目，眼瞳有些受不住的收缩着，刺激出了温热的液体顺着眼眶流出去。
哪吒怔怔地看着她眼角落下一滴泪，鬼迷心窍地伸手用指尖揩去，犹豫着又把泪珠含到了口中。
而后苦涩蔓延到了胸口，一种前所未有的鼓动忽然在胸腔下出现，那种擂动几乎能把整个胸腔都给撞开，他像是承受不住一般，颤抖着倒吸了一口气。
注意到哪吒有些异常，敖念忙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哪吒，你没事吧？”
哪吒一手摁在胸口，一手扶住了敖念搭过来的手臂，他茫然的通过手掌感受胸腔下突兀的震动，又抬头看神情透着担忧的敖念。
她眼里还有着盈盈的水光，泛着红的眼圈和泪痕未干透的面颊，越是看她，那诡异的跳动越是清晰。
哪吒猛地就推开了敖念，站起身化作流光飞去，敖念一脸茫然地扶着石阶才没被他推得摔下去：“……怎么回事……”
剩她一个人了，敖念叹了口气，感到衣摆被拽了拽，低头看是那几只小莲藕人，就蹲了下去逗弄它们，陪着小家伙们绕这补天池走了好几圈。
走着走着忽然发觉，补天池着周围铺着的石块似乎都是按着某种规律，她试着腾空而起俯瞰下去——
没想到这才看清，补天池本身因为池底铺着的石砖颜色不一样，天然形成了池水阴阳八卦的姿态，而外围的石块也因为颜色不同的排放，左右都是星图。
这补天池……咋一看是聚灵，但仔细瞧这似乎还有点别的……敖念在阵法上研究较深，多看一会就察觉到这根本是一个复杂的上古之阵。
回到地上后，敖念忍不住想，父王仿照女娲补天池造了个相似的，也不用一环套一环的搞了个更复杂的聚灵凝神阵吧，而且这里头含带着洗髓伐脉阵……龙族血脉轻易不能洗髓伐脉，不然根本就是直接解体，稍有差池就会直接魂飞魄散。
敖念满心疑惑刻也不好去问，父王素来不是会跟自己孩子解释自己行为的，不然也不会先后把王姐王兄的婚姻大事这般利用。
估摸着喜堂那边该开宴席了，敖念到底是新郎官的妹妹，总不好消失太久，这才又折返回去，却挑了个角落的位置跟何仙姑坐一块去了。
新郎新娘敬酒的时候，有借口喝多了跑出去避开，倒不是有多矫情，是真的怕漏马脚，不管怎么说，今天都是大喜的日子，敖念不想自己一点不留神就破坏了。
不管王兄跟万圣公主是怎么谈的，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着的，那自然就要维持那表面的美好，敖念心里知道王兄肯定不会真的跟万圣公主发生什么，只是迈不过那道槛。
就这么一会回去一会又出去，到后来宾客欢喜而来欢喜而归，敖念又帮着王姐一起送客，折腾到了夜里不知几时，她才拿了些植物修炼的经书去给莲藕人。
那些小东西们开了神智，能看得懂文字也自然能修炼，她也不是每日都能陪着他们，那当然是趁早把这些给它们，以后时不时的来考较一番便好。
正准备从补天池回去，却见海草珊瑚丛中有两个拉拉扯扯的身影，女子的说话声还有些耳熟，敖念下意识就凑近去看了看。
只见那女子正是万圣公主，可那将她抱入怀中的男子，分明是敖念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
敖念顿时觉得不知所措，她只知道王兄跟万圣公主谈过，其中提到过双方在这五年期间需互相尊重，为对方名誉着想不做任何违背道义之事。
这不违背道义之事是不是也包含了互相私底下不得与情人见面亲密什么的……敖念不确定，但万圣公主这未免太大胆了，这可是新婚当夜啊！
敖念底气不足也不好冲出去说什么，一咬牙，干脆硬着头皮学龟丞相的声音道：“老夫的拐杖呢……拐杖哪儿去了……”
那两小情人果然没了声音，敖念心想看来还是有点脑子的，这下应该散开了——
下一刻，杀气凌烈如刀刃割开肌肤，敖念敏锐地朝后弹起，这才避开了一柄钢叉，再抬头，寒光如箭激射而来，连忙又是一个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