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2)
“她不肯跟我走。”一身锦袍的男子摇着手中扇,钉耙扇坠随着晃动起来;“这倔脾气倒是半分没改,我老猪可不会修不魂魄的法子,强行带着走,怕是逼得她魂飞魄散的更快,你说这叫个什么事儿,想救她命她还不领情!”
他对着雷泽之境深处的祭台,那祭台荒草丛生,更有一副庞大似山峦的烛九阴骸骨架子,只是骨架上青苔皑皑,显得森然又荒芜。
“死猴子,你当年怎么就不干脆抓着她一块儿坠入混沌,不然那还来这些破事儿。”男人越说越觉得烦,扇子也越摇越快;“你真的快出来吧,那死丫头的生死劫是越来越明显了,老猪我又不能直接去天界,倘若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回头可别怪老猪没保住她!”
这森森祭台唯有风声呼啸而过,无人应答他的絮絮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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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她疲惫地睁开眼,看到的是他肩上锁骨上的牙印,还恍惚着没反应过来,眨眨眼才又想起来是自己咬的。
便怀疑难不成自己其实是犬妖托生的,不过好在很快就把这可笑的念头丢开了,抿了抿唇,凑过去吻在牙印上。
“阿烟……别闹……”那细微的痒痒惹得他浑身起鸡皮疙瘩,钻入血肉就一路往脑后冲,差点能让他烧断了弦压着她再赴巫山。
她就缩回脑袋推他:“压到我头发了。”
润玉低头看了看,忍不住笑:“不是,是头发缠一起了。”说着伸手把那乱缠在一起的头发捧起来给她看;“喏……你转过去,我给你解开。”
沉烟扁了扁嘴,翻过身去,青丝映雪肌,反倒看得润玉眼底渐红,念几遍清心咒才压下去——果然是龙,忄生yin,啧!
“回去后,我去请父帝出面与水神将你我二人之事定下吧。”他不敢生拉硬扯的揭开那些发结,怕扯痛了她;“这般恐是越发弄的你跟水神难以和睦……”
“没关系的。”沉烟扯了扯被角盖到自己肩上;“我和他……同你跟天后那般也不差了。”
润玉微微蹙眉,手里的动作也顿住了:“这是何意?”
“阿玉,你还记得你娘亲的模样吗?”沉烟却忽然转移了话题。
润玉眼神微微晦暗,而后又清明,继续轻柔的解开发结,温声道:“那年你陪我渡劫后,略有些印象了。”
“她长什么样,好看吗,对你好不好?”沉烟语调无起伏,像是随口一问,并不需要回答一般。
润玉看打结的地方实在太多,只得耐心分成好几股,一点点慢慢解开:“自是好看的,她是水族精灵,也算得上鲛人一脉,不仅生的好看,还会唱很好听的歌谣……”
润玉本事不记得这些的,不仅是因为天后的封印,还因为……母亲于他是既渴望又可怕。
那段被关在暗无天日洞穴深处,每隔一段时日就要被刮鳞挖角的刻骨疼痛,便是母亲唱再多的歌谣,他也难以从煎熬中获得解脱。
“我没见过呢。”沉烟把自己的手缩起来藏在怀里,鸦羽在烛火的照映下,染着几分橘红;“听雷泽里的小妖说,长得也好看,头发是墨绿色的,像海藻……”
“你也记起来了?”润玉以为她是冷了,运着灵气将周围的温度变化。
沉烟的鳞尾伸了出去,润玉略一犹豫,便用龙尾又给卷了回来,沉烟倒也没挣扎,由着他缠住拢在被子里。
头发在背脊上动来动去,沉烟其实也有些不舒服的,就自己也抓了一把头发,结果那里头也有润玉的,扯得润玉倒吸一口凉气顺着力道俯身过去,胸口隔着几缕乌发贴在沉烟背上,滑腻的厉害。
沉烟偏头看他一眼,见他满脸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抿了抿唇自己也想笑:“凡人里有句话,叫结发为夫妻,恩……”
“恩什么?”这话他知道的,魇兽偶尔也会跑到人间觅食,挑着有趣的或者觉得好玩的梦境吐给他看,好几次梦境里都见到过人间夫妻口中说过这句话。
但沉烟没往下说,把手里的发结弄开了推了推他脑袋,让他躺回去:“我幼时在群妖中生长,妖怪纵情肆欲,不屑羁绊,只为欢情……
我尚年幼并无多少修为,常被大妖视为口粮,为躲避大妖,只好潜入雷泽深处苟且偷生。
稍大一些的时候,才敢出了深处的祭台,在周围寻觅吃食,偶遇一隐者,唤我女娲后裔。”
润玉听得有些气息不稳,两手微微颤抖,调息着躁动起来的内息,才把那股愤慨之情压抑下去。
“五界之战,唯人界式微,当时人界之王为保全人界投入天界之下……”沉烟的天灵骨已经痊愈,那些幼时的记忆自然也都恢复;“尚有一界之主位置的妖族与天界之间战况越演越烈,妖王腾蛇为获胜,入雷泽之境起祭台,欲以三千童男女献祭召唤上古烛九阴。
闻此讯,先天帝着令人界找到伏羲女娲后裔,以人祖血脉中蕴含的先圣仁德之意去安抚烛九阴之暴烈。”
伏羲女娲作为人族始祖,其后人无数,但真正属于二人共同所生子嗣,存活却并不多。
或许是两者兄妹骨肉至亲结合,终究有违天道阴阳,后人子嗣难逃天道的惩戒,无一不是异形姿态,人首蛇身,或者人身蛇尾,总是修行也难得大道所成,劫难重重。
所以即便再少的后裔,只要没能把自己修成完整的人形,终究难以藏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