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涡深没马（三）（1 / 2）
一行人马前后左右地包围着裴渡和夏湖两人，像是押送凡人一样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树林。
他们没有走镇中的近路，反倒是沿着小镇边缘绕了半圈，从东边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马蹄声咯噔咯噔地踏在平整的石板路，格外的清脆。一行人路过了一座不宽的白石桥，然后在街尾深入数百步，眼前便豁然开阔起来。
路边伫立着一座十分庞大的院落，整整齐齐地修葺着灰墙红瓦，在视野里无尽的蔓延着，一眼看不到边。里面伸出来无数红红绿绿的枝头，坠着绿叶与星星点点的红花，在几人的头顶一片彩云似的飘过。
裴渡只觉得眼前被映得一片明朗，便忍不住探手去遥够那头顶的花枝。此时身下的白马却偏偏打了个响鼻，裴渡身下一掂，往前一顿，刹那之间错手而过。
袁管事此时破煞风景的开口道：“两位侠士，这里便到了府上。多谢二位的远道而来，里面请，里面请……”
走在前面的夏湖率先翻身下了马，裴渡迟疑了半晌，最后也跟着下马，来到了一副盛景的贺府门前。眼前朱红色的大门紧闭，只有旁边的一扇小侧门打开了一条缝，从里面夹道而出两列低着头的侍女，做贼似的将二人迎了进去，显然，贺府这是不打算大张旗鼓地声张此事。
二人在袁管事的领路下穿过气派的花园和雕梁画栋的走廊，来到了前厅。贺老爷正等在前厅里，焦急地来回踱步。他的身量自是十分的富态，一身上好的绸缎衣袍遮不住腰上圆滚的肚子，弓着腰长吁短叹时，简直比不倒翁还要滑稽上几分。
看到他们一行人走近，贺老爷浑身一震，脸上匆忙挤出来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堆积在脸上长得有些肆意的横肉里，看起来有些吓人。
他三步并作两步迎上了一脸茫然的裴渡，讪笑着开口道：“鄙、鄙人是贺家第十六代传人贺朝，二位神仙云游至此辛苦了，小人有一点小小的心意，还望二位笑纳啊……”
贺老爷不住地擦着脸上滑下的汗珠，苟着圆滚滚的身子给两人敬了一个深深的作揖。然而还不待裴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从“侠士”升级成了“神仙”，一众下人就跟排练好了似的应声而上，抬着一个一个的红木箱子接连堆在了二人的面前。
袁管事矮着身子上前去一一打开，那里面竟然装的是整箱整箱的银子、金器和珠宝，全部都是金光灿灿地闪着光，登时映得满堂光彩，几乎快要闪瞎裴渡的眼睛。
裴渡也算见过世面，此刻硬是忍住内心的波涛汹涌，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贺大人，我们不过是途经此处的闲散旅人罢了，‘神仙’的称谓可真是担当不起。至于公子的事情，我们也着实帮不上什么，真的受不起这些东西啊。”
他自认为这一番话说的应该是十分明了了，您儿子的事我们爱莫能助，该找医生找医生该跳大神跳大神吧，无事不要败了我们云游四方采风取景的好兴致。
谁知贺老爷竟然仿佛顿悟出了什么，竟然抬起手作势要抽自己：“都怪我！让这些俗物饶了您的雅兴！袁何，还愣着干嘛，快带两位仙人去仓库里看看！二位若是看上了什么物件，也不用和我提，直接拿了便是……”
裴渡闻言一愣，心道这位贺老爷是不是被儿子的病逼出癔症来了，自己不会治病啊，不会二字懂不懂？现在的有钱人都这么张狂吗，从街上随便逮着人就送金子？
这时，一直默不做声的夏湖横扫了那些箱子一眼，浑不在意地移开了目光。他走到裴渡的身侧，接下了贺老爷的话头，没来由地吐出一句：“你的诚意，就这些。”
他甫一说话，屋里的人恍惚才注意到他这个人似的，纷纷将目光集中了过来。
夏湖：“你这些凡间俗物，裴公子确实看不上。”
裴渡伸手去拽他袖子：“……”
夏湖一只手搭过去按住了裴渡暗中作乱的手：“至于那些个奇异玩意儿，也不必看了，没什么意思。”
贺老爷擦汗：“那不知仙人属意什么，若是鄙人能弄到一定……”
夏湖闻言也不多说，抬起一只手，在众人地注视下举起了一样东西。裴渡抬眼一看，竟然是那块玉牌。
自从它从袁管事的怀里掉出来，便一直被夏湖捏在手心里。此时那上面多余的零零碎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尽数拆掉了，只剩下一根单薄的红穗子串着，没了之前的俗气的装饰，简单又明快。红绳的尾端绑成了一个小圈，紧紧地缠在夏湖的食指上。
他甫一抖开，那玉牌便像是受了什么奇妙的影响似的，顿时光芒大盛，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莹白的、圣洁的光芒，登时照亮了半个大堂。那堆金银在其的映照下几乎暗淡成了一堆废土。
这种光芒十分奇异，绝对不是任何一种人间的凡品所能散发出来的。裴渡被那玉牌吸引得目不转睛，忽然感到体内似乎流动起一股隐隐的暖流，汩汩泉水似的灌入四肢百骸，涌动在全身的经脉。
贺老爷和下人们也被那光芒吸引了，竟然不自觉地看痴，连连跌撞着上前了几步。
偏在此刻，夏湖却行云流水地一收手，将光芒尽数拢入袖中，藏得一分不漏。
贺老爷尴尬一笑：“这位仙人，这是我贺家的传家玉牌，这……这愧对列祖列宗的事情我实在是担当不起。”
夏湖眼睛一眯，反问：“你贺家的玉牌？”他话里的“你”字咬得很重，透露着一股不太友好的质问的意味在其中。
贺老爷被他一瞪，腿登时就软了三分：“不、不是，但这确实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宝贝……传闻祖辈当时穷困潦倒时运不济，恰逢一位神仙下凡看出祖辈身上批功带德必成大器，便赐此玉牌庇佑他平步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