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2)
屋里的烛光时明时暗,房子的窗户前几天被强拆队请的混混砸坏了,风呼呼地往里灌,张先生赶忙用手护着那脆弱的火苗,借着烛火打量他们,问道:“黑灯瞎火的,你们两个大晚上四处胡逛做什么?我在家里听见动静,还以为又是强拆队那帮混账玩意儿来作恶了。”
程一二怕男人误会连忙摆手,邓宇听到了强拆一词,问道:“所以这一片区域的停水停电是因为逼迁?”
张先生又多看了邓宇几眼,说起拆迁的事他就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地说道:“这种卑鄙手段除了那些暴发户还有谁干得出?!上周就停了水电,这几天更加没了王法,直接从街边请了群流里流气的人过来闹事砸东西,还拿着刀来威胁我,呵,老子是那种会被吓到的孬种么!”
程一二这才明白过来,追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人疑道:“你老娘没告诉你这事?”
程一二有些窘迫地低下头,小声撒了谎:“她怕我担心,所以没告诉我。”
张先生抿着厚厚的嘴唇,先是起身为自己加了件外套,凝视着微弱烛光下的黑白照片,声音沙哑而沧桑:“一年前最开始的那阵子不同意的人占了九成。”
“我记得烈日正午,我们一大帮子人还去区委会门口静坐拉横幅什么的。当时陆陆续续来了一帮子拿着公文包的秃头走进走出,咱们还以为上头重视了,派了几个识字的代表进了空调大楼,我们在外面巴巴地淌汗,也巴巴地等着结果。谁想到谈了没几十分钟,代表出来了,笑得一脸巴结,把我们哄回了家,然后和咱们说开发商开得条件好啊,一平方米多少多少钱,当时就有人眼神变了。”
“没过几天,反对的人少了两三成,小轿车又拉了几个穿西装的人过来和之前派去的代表谈,那时候有代表放出消息,说前多少名在合同书上签字的,可以多分得一套小区里的房子,过了那个名额后来的就没房子了。”
离间群众总是十分轻易的。
程一二失神想着住在这一片的都是些条件不好的底层人员,住的也是自家搭建的小平房,一听到分配房子的消息肯定会有人心动,于是接道:“签字的人应该很多吧?”
“可不是吗?”张先生不屑一顾地啐了一口,“那些穿西装的人精着呢,故意说有名额限制,这下谁家都怕被别家先抢了名额,去的人和百米赛跑似的,争着赶着往人家那儿跑,还有在门口为了插队拿酒瓶子互抡的。”
邓宇静静地听着,见火苗越窜越高,拿起桌上的剪刀剪下一小段烛芯。张先生称呼那些人为“叛徒”,却又知道这也不过是人之常情,谁都要为自己家考虑。说到后面,张先生挺直的背脊亦驼了下来,墙面上映着他的影子,像一个巨大的蚕蛹:“再后来,反对的人也只剩二十几个了,基本上都是指着拆迁发笔横财的,故意拖着不签字,想让开发商再给他们些好处。”
想起程太太市侩的嘴脸,程一二几乎是毫不怀疑地问道:“请问,我母亲她也......?”
张先生告诉他:“你母亲开了条件,不仅要赔偿款和房子,并且要求开发商给你大哥安排工作。似乎别的都还好说,只是在赔多少钱还有你哥的工作上两边还一直僵持不下。”
程太太当年目光短浅到连养孩子和打胎费哪个更费钱都未能算清,没想到过了二十来年之后,目光长远到为了多讹一笔赔偿款活活熬死自己。
邓宇问道:“那现在还剩几户?”
“上周还剩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