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1 / 2）

程一二的母亲姓滕，具体叫什么，程一二也记不大清了。

他的母亲因为太过争强好胜，没有什么朋友，街坊邻居都离她远远的。旁人对她的称呼通常是“卖鱼佬的媳妇”、“程家兄弟的妈妈”等，这些关于身份的称呼，基本上概括了她的一辈子。

她并不喜欢第二个孩子。

她的经期从来不稳定，怀孕快到第三个月了，她脑袋一阵阵发晕，对着大海吐了半天，这才意识到自己再度怀孕。那时买打胎药已经晚了，她本来想去医院做流产，可听到价钱后又迟疑了。程太太没有文化，算数也不大好，目光短浅的她在流产费和养孩子到底哪个更加费钱的问题上做了错误的判断，和医生说：“不打了，凑活着过吧。”

凑活着过，这是程太太的人生法则。

于是程一二也就在卫生条件恶劣的船上凑活着生了下来，程太太看着怀里像个小祸害似的孩子，名字取得潦草，养育更是随意，有什么给什么，也是程一二顽强，就这样活了下来。

死鬼丈夫曾经把孩子抱出去过一次，是程太太走了十几里路又从山沟子里捡了回来。

怀里的小儿子眼睛亮亮的，呀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又咯咯咯地冲她笑，看得程太太心里发慌。她紧了紧包着孩子的棉絮，捂住了那双眼睛：“嗳，别看了，回家给你熬米汤。”

历史是可轮回的，不幸也是可延续的。程太太小时候从山沟子里被一户种地人家捡了回去，现在又轮到她去捡自己的儿子回家。

为此程一二的父亲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拿着东西便往程太太身上扔，那时才两三岁的程军快吓坏了，站在一旁哭得嗓子都快破了。

额头上还在淌血的程太太依旧牙尖嘴利：“我小时候整天去翻垃圾找吃的照样都能活了下来，他凭什么活不得？”

话还没说完，腿上又挨了一棍子。

程一二就这样健健康康地长大了，没人告诉他曾被遗弃的故事，也没人告诉他母亲银白交杂的头发里藏着好长一道疤。

车子很快上了高速，天飘起了小雨，邓宇开了雨刷，程一二说：“还好今天没出去旅行。”

邓宇看他的脸色不太好，劝了一句：“要不然你先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她死了，我却哭不出来。”程一二揉了揉眉心，他问邓宇，“这样是不是挺奇怪的？”

邓宇不擅长处理这些感情问题，然而对于爱人，他选择诚实：“鉴于你和你母亲的关系，我觉得不算奇怪。”

程一二习惯性地想去撕手上的倒刺，叹道：“一想到她死了，我也不恨她了。小时候看她对程军好，我总是羡慕得不行，盼望她哪天对我也那样该多好，可是一晃眼过去那么多年，我还没等到那么一天，她却先死了。”

说起程太太的死，邓宇也有些惊讶，毕竟程太太结婚结的早，现在也不过四十岁出头，他上次见到程太太瞧着比程军还精神不少：“你大哥有说人是怎么没了的么？”

程一二回忆着程军的话：“他是说人死了，让我回去一趟。”

因不是节假日的关系，高速上没多少车，他们很快便赶到了程家。邓宇送程一二下了车，体贴地说：“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程一二心知程军叫自己回来多半是为了钱的问题，是故不愿让邓宇掺和进来，只说：“你先回你家吧，有什么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邓宇实在不放心程一二，又问了一句：“真的没问题？”

程一二勉强扯出个笑容：“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回家的路上程一二才发觉周围有不少房子已经搬空，墙上写着大大的拆字，一辆推土车停在空地上，周围荒凉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