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宿龙床(1 / 2)
留宿龙床
新得的宝马逐月显然比父亲送的流星还要强上几分,林殊心怀大畅,对皇帝舅舅也是大为感激,他能猜到舅舅煞费苦心提早准备,就为生辰时给他一个惊喜。这份疼爱,简直比对他自己的儿子还要深一些。起码景琰十二岁生辰时舅舅就只赏下几件他所说的寻常俗物。对景琰舅舅似乎总是用到时才会想起这个儿子,也会因平日的冷落做些补偿,比如年前秋猎与北燕皇子斗箭时,过后就又把这个儿子抛到九霄云外了,可分明景琰是很好很好的呀!
林殊感觉自己的思绪发散了,忙收敛心神,诚心诚意想跪下向皇帝舅舅谢恩。谁知才一低头,就有巨大的晕眩袭来,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仿佛听到有人唤他“小殊!小殊!……”但声音都太遥远了……
蒙挚知道他今天体力严重透支,一直在身边照应着,一见他倒下,一伸手就捞住他的身体,拥在怀里。
梁帝大为忧急,颤抖着用手拍着林殊的脸颊,呼唤道:“小殊,醒醒,别吓舅舅!”声音也是发颤的,竟带了哭腔。又一叠连声地让传太医。这时梁帝身边新上任的总管太监高湛禀告:“陛下不必忧急,太医马上就到。”原来适才林殊咬了马耳,吐出血来,梁帝让传太医却被林殊阻止时,这太监一思忖还是悄悄让小太监去宣太医了。好个心思机敏有眼色的太监!
果然几个太医气喘吁吁地奔来了,蒙挚盘膝坐在地上,把林殊横抱放在自己腿上,方便太医诊治。
让人啧啧称奇的是那刚刚被取名逐月的白马竟然也把大头挤进人群,盯着刚刚降服它的主人看,眼神里似乎满是担忧。摄于它方才的威势,兵士们一时竟不敢驱赶,而它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并不捣乱,还真是匹有情有义的马儿呢!
梁帝耐着性子等太医诊了脉,又解衣查看了被马撞到的胸口,却是一片乌青。急问道:“怎样?要不要紧?”
太医忙回禀:“启禀陛下,林公子没有大碍,只是体力透支过度,心神俱疲,说白了就是累晕了。胸口也只是皮肉淤伤,骨骼内脏受的冲击不大,想来是林公子有神功护体,受到外力时自然起的反应。待臣开几副舒筋活血固本培元的药服几剂,静养三五天便可无虞了。”
梁帝这才放下了心,一把从蒙挚怀里抱过林殊,径自上了步辇。一跺脚,步辇便抬了起来。
只听高湛尖细的声音响起:“起驾回宫!”
蒙挚站在那儿懵圈了,他护送公子进宫就该再护送回去,结果公子被“劫”走了,这……
幸好梁帝想起来还有个“傻大个”在那儿戳着。扭头喊了一句,“带上你的人回府吧!告诉你家林帅,就说小殊累了,今夜就歇在宫里了”。
蒙挚把“这不合规矩呀!”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皇帝说行那自然就行了,谁敢和他讲规矩?
这时它感觉有东西在拱他的肩膀,扭头一看竟是白马逐月,这马一见主人被带走了,便只好求助这个看来与主人关系密切的人。一匹马聪明成这样,也真是成精了!蒙挚拍拍马头,善意地冲着马笑着说:“放心,我这就带你回家好好侍候,你可是小殊的宝贝呢!我敢把你丢下不管吗?”于是带上候在马场外的手下和白马回府禀告了。
再说梁帝萧选,竟然就这样一路抱着林殊回到了养居殿。林殊乏透了,一直未醒。萧选把他轻轻放在龙床上,眼神中满是怜爱。一个太监刚张嘴想说:“陛下不可,林公子应安置在偏殿。”就被高湛一记眼刀吓得把话咽了回去。看不见陛下现在一门心思都在这个亲外甥身上吗?人家自个儿的床想让谁睡让谁睡,你管得着吗?
不多时太皇太后、宸妃、静嫔也闻迅赶来了,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大梁至尊坐在床头,林殊靠在他身上,他一手圈住那孩子,并端着药,另一只手拿着汤匙舀上药汁慢慢地探进孩子口中喂下去,嘴里还念叨着“乖……”啊什么的,想是在哄着孩子吃药……
那眼神慈爱地不像话,那动作轻柔地不像话……
有多久没见过皇帝这样的神情了?一行人竟然都呆住了……
是夜,林殊就宿在养居殿的龙床上,他的舅舅大梁皇帝萧选就守在他的身边。
此时天已黑透,林殊静静地躺着睡熟了。月光如水倾泄在他俊美无俦的面庞上,就像一个雕刻精美的玉娃娃,周身散发着高贵温润的光芒。
梁帝静静地描摹着他的容颜,斜飞的剑眉,高挺的鼻梁,精致的唇型,还带着点圆润可爱的面庞,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爱,越看越想据为己有!他有一份不可言说的小心思,他嫉妒林燮,嫉妒他有一个这么好的儿子,生得俊美又不失英气;绝顶聪明,文武双全;偏又吃得了苦,性情坚韧。他后来从蒙挚口中知道原来小殊在进宫前刚刚驯服了一匹烈马,就这样还又来驯这照夜狮子,单是这份坚韧不服输的劲儿自己的儿子就没一个比得了。当然通过蒙挚的描述,他推测自己送的马比林燮送的要略胜一筹,心中还是一阵窃喜。话说回来这孩子也是太要强,说明实情朕还能不许他先把马带回去慢慢收服吗?非得把自己累晕了才肯罢休!这孩子!
想到此处他心疼地抚了抚林殊的面颊,又给他把被子拢严实了,这二月天夜间还是寒气逼人的。
又想到自己的儿子们,长子祁王景禹人品贵重,博学多才,办事干练,在朝堂和仕林中都威望日重,本是太子的绝佳人选。迟迟不立,也不过是因为他毕竟是庶子,皇后如今不过三十八岁,若立了太子,便会有些恪守礼法的臣子跳出来说,早立庶子,若中宫又出嫡子,该当如何?说这是会引发社稷动荡的祸源,头磕得咚咚响,好像现下立了祁王就要亡国了一般。哼!他们哪知道,言后那张古板到面瘫的脸,朕是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只每月月圆之夜依礼法去坐坐,给言氏一族给皇后之位留些体面罢了。就凭她,就算再给她十年,能生出个蛋来倒见鬼了!等三年太后丧期一过,言氏已过四旬,到时再提立祁王一事,看那些老顽固还有何话说?
不过一向孝顺懂事为君父分忧的景禹最近倒是有些越矩了。赐了尚方宝剑,让他主持清丈田亩与清查河道官员贪墨之事,那是显示君父对他的信任,为他撑腰树权威。谁知他倒真的屡屡先斩后奏起来,尤其是忠肃候那日哭着来替他舅父家求情,情节也不甚严重,念在当年夺帝位他们家也有一份拥立之功,便赏了他这个面子。谁知唤来景禹,他虽恭敬,却振振有词,引经据典,说来说去就是不肯通融,父子俩第一次不欢而散,答应了忠肃候的事却做不到,这不是打他这个君父的脸吗?
罢罢罢,有太后丧期磨着也好,这太子先不急着立,这孩子还得再敲打敲打。
“疼……疼……”这时一直安静睡着的林殊忽然呢喃出声,翻身侧卧,手捂上了胸口,身子蜷了起来。想是在梦中感到了胸口被撞处的疼痛,这个只有在梦里才会喊疼的孩子怎么这么招人怜爱呢?梁帝躺在他身侧,轻拍他的背安抚,过得一会儿感觉小殊又睡安稳了才放下心来。他忽然迸出一个念头,要是小殊是自己的儿子,管他什么礼法束缚、嫡庶尊卑,立刻、马上,就立为太子!景禹虽才华出众,恭谨孝顺,也比不得小殊天纵神姿又善解人意、跳脱有趣。景禹尚且不如,其余几个就更不必说了。三子景亭见了他像老鼠见了猫,连个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四子景宣文不成武不就,吃喝玩乐倒是挺在行,越妃挺伶俐个人怎么就□□不好儿子呢?五子景桓确是机敏好学,气度不凡,只是武事上差着小殊可就不是一星半点了,而且他毕竟流着一半他生母的血,唉!六子景礼和景亭那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说也罢。老七景琰吗?为什么自己老是忘记这个孩子的存在呢?这孩子坚毅果敢,勇武有力,上次在猎场上也是大大地给君父长脸,只是也太沉默寡言了,让人总是想不起他。老八老九年纪还小,心性未定,但与小殊幼时的早慧相比已是大大的不如,也不能指望将来能优秀成什么样。看来还得再努力啊,这几年新进的年轻嫔妃不少,得去看看,要想再得聪明灵秀的皇子得看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