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5(1 / 2)
谢西然没料到她特意等他回来是为了说这件事:“为什么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傅语诺斩钉截铁地说,“我太了解你了,这就是你的作风!”
几分钟前的一点好心情荡然无存,谢西然不是很想继续聊这事,他转身要上楼,但傅语诺迅速地拦在他面前,一副不罢休的模样。
“你非要现在跟我说这事?”他看了一眼手表,十二点了,他今天忙了一天,很累。
“那你把投诉撤了!”
“可以,”谢西然说,“那你告诉我你们俩为什么见面?怎么认识的?”
他采取了最委婉的说法,没有使用任何具有污蔑或引导倾向的字眼,但傅语诺的脸色很微妙地变了,她不愿意告诉他。
这说明她和宋桀之间确实有他不能知道的事情。
“让我过去。”
“……你把投诉撤了!”
他有一瞬间的愤怒,但随即又觉得悲哀:“你们两个,至少得有一个人告诉我你们没有关系。”
“我……”见他提步上楼,傅语诺追上去,“我们确实没什么关系,我们只是认识而已!”
“嗯。”
“……你不相信我?”
“你们只是认识而已,所以需要背着我们见面,需要在大人安排的相亲宴上假装不认识,在你和我吵完架之后第一时间跑出去见他,嗯,你们确实只是认识而已,”谢西然推开房间的门,将公文包放在桌上,“阿诺,你觉得我像个傻子吗?”
傅语诺的气焰下去了一半,她跟在谢西然身后进屋,咬着唇,没说话。
这模样看起来太像理屈词穷做贼心虚,谢西然一眼都不想看见,因为他从没有打算责怪或逼问她,无论是今晚,还是以后。
比起责怪她,他更想视而不见,他更愿意选择容忍,只要她不在他眼前逼迫他提醒他,谢西然转身去取衣物。
“叔叔……”傅语诺以为他要离开,顿时慌了神,急忙上前拉他,手臂不小心狠撞到书桌,“啪”地一声,公文包掉落在地,几份文件从敞开的包口滑了出来。
二人的视线同时定在地上。
傅语诺看到“江坤”两个字:“这是什么……”
她拾起文件,看清标题后脸色刷地一下白了,谢西然走过来,她立刻后退两步,紧抓着文件不认识似的用力看,快速地翻到最末页,她将文件摔在地上,厉声质问他,“这是什么!你把安普的股份给了江坤?!”
怒火蹭地蹿上心头,汗水转瞬覆上额头、脊背,她分不清是身体更难受,还是心里更难受,只知道她很愤怒,很惶恐,很无助……万般情绪搅在一起,她失控了,她不住地重复:“你把安普的股份给了他,你竟然把安普的股份给了他?!”
谢西然的领带已经解开,他想上前扶住她的肩膀,但傅语诺很激烈地甩开,“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要把安普的股份给他?给钱给人脉还不够吗,到底有什么事值得你把自己的心血也给他?!”
傅语诺眼眶发红,有什么不愿意面对的答案在她的大脑里扎根已久,此刻连着经络和血液蠢蠢欲动,终于破体而出的那一刻,鲜血淋漓。
——太多人给过她暗示。
外婆说,我一看就知道他喜欢你妈,他肯定喜欢你妈,不然他怎么会半辈子都搭在你身上?
江坤说,也不知你妈妈使了什么狐媚手段,人都死了还吊着谢西然巴巴地养了你十几年……我琢磨着你和江如长得是越来越像了,他看你的眼神都变了,别不是把你当成江如了吧?
何筝说,他默默暗恋你妈妈很多年,只可惜你爸妈太相爱,谢叔叔爱而不得,只好把对她的感情倾注在你身上。
陈姨说,我没见过你妈妈,但谢先生有一本她的相册,就放在书架上,等闲人碰不得,小时候他总抱着你翻,你忘了?
老罗说,我见过你妈妈,那可真是个好人,长得又漂亮,只可惜……唉!
傅语诺不知道一个知书达礼年轻貌美的女教授对于一个初出茅庐质朴单纯的年轻人有多大的冲击力,但至少绝对足够他尊敬她,仰慕她,用一生的热忱来追随她。
江如只是顺手帮助了他,就像帮助其他的贫困学子一样,他却用他的一生来回报她。
他需要做这么多吗?
他给的太多了,江如的母亲,江如的弟弟,江如的所有亲人,也包括她,江如的女儿……一直以来,受到恩惠的都不止她一个人。
傅语诺一直试图忽略这一点,但不得不承认,从始至终,他的慷慨馈赠,他的无尽包容,他所给予的一切……最初的出发点都是她的母亲,那个对他有着不可忽略的影响力的女人。
可笑的是她受困于这份恩惠,将此看重为不可辜负的情意,再将自己缠绞成了患病的疯子。
傅语诺咬牙切齿,濒临崩溃:“谢西然,我恨你,我恨你!”
*
傅语诺从家里跑了出去,谢西然连夜找人,这一次比先前的任何一次都叫他心慌,傅语诺离家前的反应太不正常,有什么匪夷所思的猜想在心底冒头。
宋桀大半夜接到电话,听到对方的问话,他懵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连忙拿起工作手机:“……没有,她没有来找我。”
孙戴安也被搅和得不得安宁,他还从未见过好友如此失态,急忙披上衣服帮忙找人。
“你们吵了一架?”
“为什么?”
“你说她看起来情绪很激动,反应不太正常?”
孙戴安神情凝重地说:“兄弟,我帮你再问问。”
……
谢西然觉得他一定遗漏了什么东西,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他开着车从南城的每一条街道找过去,傅语诺会去哪里?她喜欢去哪里?她太乖了,平时除了陪他就是练琴,几乎不爱和朋友出门,仅有的几次出门都发生在中学,每一个人都会有一段成长期,他们会在那个时间段渐渐脱离父母的掌控,与朋友产生更深的联结,就像雏鸟学着张开翅膀,飞离巢穴,拥抱更广阔的蓝天。
但傅语诺似乎并没有这个阶段,她太依赖他,高一的暑假,她和班上的同学约好出去野营,他不愿意批准她的申请,担心她玩太疯,担心她影响学习,担心她遇到危险,傅语诺并不听从他的指令,还是和同学跑了出去。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她在营地打电话给他,跟他说叔叔我想你了,你明天来接我吧。
他接到电话,等不及得大半夜就驱车赶到山里将她接回,傅语诺揉着睡眼从营地出来,没有责怪他非要大半夜把她带走,上车后手机响起零点的闹钟,她在漆黑的半山路上给他唱生日歌,那天是他的生日,她并不知道在接到她的电话之前他正在家里独自想念着她。
此刻穿行在南城大大小小的街道之间的谢西然不禁怀疑,她当时真的不知道吗?她真的如他所想那般依赖他吗?为什么那么巧的,在他生日的时候打电话给他?这一路走来,到底是她需要他,还是他需要她?
在某一方面居于上风的人常容易将自己误解为强者,他们不善于示弱,不善于低头,但其实没有人是永远的强者。
人必有弱点,他的弱点就是傅语诺,她很明白这一点,所以她一直在迁就他。
人人都说谢西然疼爱傅语诺,纵容傅语诺,那么她呢,她难道不是吗。
她闹小脾气是任性,她离家出走是任性,可他爱上她难道就不是任性吗?
谁都知道这是一个错误,谁都知道是他发了疯,可她还是留在他身边,即使她并不爱他,她仍然留在他身边。
在这场背德的困境中,他足够卑微地爱着她,她又何尝不是足够可怜地迁就着他?
他是始作俑者,她是受害者,他的痛苦是活该,可是她呢。
*
南城迎来首场降温,寒冷的北风穿过身体,在街头巷尾肆虐咆哮,憔悴的天空在数日无望的寻觅中白了又黑,黑了又白。
孙戴安没有消息,何筝拒绝接受电话,许知凡一问三不知,寻人启事已经放出去,老罗带着人四处搜索,寻遍每一个傅语诺可能出现的地方,墓地、江家、她待过的学校、琴行……她过去接触过的老师同学,哪怕只用家里电话联系过一次的人,他也会回拨过去询问,
她的活动范围太小,她的朋友少得可怜,谢西然也是这时才惊觉他竟把她封锁得如此严实,她正值韶华,她才二十一岁,她的生活应该五彩斑斓大放异彩,可她却只能可怜地围着一个老男人转,他值得吗?她甘心吗?
在囚徒与囚徒的拉锯之间,到底是他更痛苦,还是她更痛苦?
谢西然的烟瘾猛然增大,仿佛要在几日内抽尽一辈子的烟。
陈姨的焦虑和担忧写在眼里,她不明白怎么会突然闹成这样,上一次这么闹还是几年前,也是那个时候,她才震惊地发现叔侄俩之间不正常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