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1 / 2)
雨后的鹤城格外明丽,疏篱巷的青瓦白墙也分外可人。远远的,一位姑娘缓步而来,正是杜汐。“原来这便是祖母心心念念的鹤城,果然雅致。”她四处观望,不觉已至小巷尽头。
杜汐趁假期来鹤城游玩,名地虽多,却远不如打小就从祖母口中听到的鹤城吸引自己。祖母是土生土长的鹤城女儿,即便早已随祖父迁居北方多年,仍然不忘家乡,时常满心欢喜地向孙女讲述鹤城的人情风貌,对疏篱巷更是再三提及。
“姑娘喜欢首饰吗?过来看一看吧,挺适合你的。”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杜汐四下一望,这才发现坐在青石台阶上的阿婆,如霜的白发让她想起家中祖母。
只见阿婆身侧铺有一方灰色的土布,上头整齐地摆放着许多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发簪、木梳、铜镜、手镯……它们似乎是老物件,如同阿婆一样,散发出古朴的气息,让人无端心生凉意,唏嘘不已。
“阿婆,您是在同我说话吗?”杜汐轻声问道,唯恐惊扰老人。“对呀,姑娘选一选吧,都是好东西,如果不是实在缺钱,我也舍不得卖掉它们。”阿婆仰头回答。
杜汐虽然心存疑虑,却被一枚檀木吊坠吸引,便蹲下身来。这是一个类似项链的物什,酷似木牌,却又极厚,约半掌大小,触手冰润,暗香袭人。她不由问道:“阿婆,这是……”
“哦,它是由上等绿檀雕刻而成的木坠,当作项链随身携带再好不过,不比香水儿逊色。”阿婆见杜汐指向檀木吊坠,眼中笑意乍浓。
杜汐托起木坠仔细端详,但见其上花纹繁复,隐约有字迹浮现,待她擦眼再看时却又不见踪影,不觉一惊,连忙把它还给阿婆。
阿婆略显失望地接过木坠,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一把抓住杜汐的手腕:“你这戒指是从哪儿来的?”杜汐又惊又惧,强忍腕间的疼痛,望一眼雕有幽兰的木戒,闷声答道:“这是祖母送给我的。”
“你祖母,也是鹤城人?”
“是。”
“难怪,难怪……”阿婆的目光沿着杜汐的手臂蜿蜒而上,黏在她的脸庞,端详许久,嗫嚅道。
杜汐自觉有异,起身欲走,阿婆却硬是把木坠塞给她,陪笑道:“姑娘,刚才多有冒犯,我与你家祖母算是旧识,就当它是我替你祖母送的礼物,收下吧!”杜汐连忙摇头:“不行,您正缺钱,这礼物我不能收!”
阿婆收好东西走进身后的院落,吱呀一声关上木门,透过门板道:“它原本就是你们杜家的东西,回去记得替我向你祖母问声好,恕不远送。”
杜汐不明所以,找出一堆钱币由门缝塞进庭院,恭敬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阿婆笑纳。”正当此时身后传来呼声:“杜汐,原来你在这儿,让我好找!”
杜汐回头见是宁卿,浅笑道:“实在抱歉,刚才忘记告诉你啦。”宁卿一摆手:“没事儿,其实也没多久。”
“阿婆放心,我一定不忘向祖母转达您的问候。”杜汐朝木门深鞠一躬,脆声说道,随后同宁卿走出疏篱巷。巷外已是华灯初上,车辆如同迁徙的鱼群,霓虹灯流光溢彩,俨然一个迥异于疏篱巷的摩登世界。
巷内阿婆拾起地上散落的钱币,开门遥望两个年轻人远去的背影,黯然自语:“杜家就是杜家,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愿欠人分毫,罢、罢、罢……”
第二日天刚放亮,宁卿便被杜汐撺掇着动身前往鹤城陵园,虽然内心一百个不愿意,他还是强打起精神替两人买好早餐。
不多时,他们走进陵园,苍松翠柏扑面而来,两人沿着墓间小道彳亍而行,目光掠过一座座墓碑,蓦地一个名字跳至眼前——杜婉沁。杜汐停下脚步:“杜婉沁,姨祖母,是您吗?”这场景竟与昨日梦中的完全相同。
啪,物体落地,低头一看是原本悬于颈间的木坠,拾在手中仔细摩抚,杜汐终于再次见到若隐若现的字迹——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郑思肖的《画菊》,它的主人应该是位颇具风骨的女子吧。
蓦地,侧面的凹痕引起杜汐的注意,凝神细看,赫然是一朵幽兰。视线转向指间的木戒,杜汐恍然大悟,急忙取下戒指对准凹痕按去,只听一声轻响,吊坠裂开一道规整的缝隙,里头是块温润的青玉。
杜汐意欲拿出玉石,但觉指尖冰凉,随后一阵眩晕如潮水般袭卷而来……
民国二十年,鹤城。
天空湛蓝无比,其上泊有几朵轻絮似的微云,阳光明媚却并不刺眼,远处的群山在这蓝天白云的映衬下,褪去不少秋的寂寥。
疏篱巷口的老树早已掉了大半叶子,却也在微风暖阳的抚慰下舒展腰身,随风轻舞,几片泛黄的树叶于空中打着旋儿落下,轻轻的,悄无声息。突然,巷内传来一阵嘈杂,登时惊醒了树下睡意朦胧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