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相逢不相识(2 / 2)
云朵儿稍作收拾,已经是黄昏时分。县太爷还没回来,她借机打水洗脸,在宅院中转悠了一圈。并没有感觉得奇怪的气息,如果是怪异,大夫人的宅子倒是更可疑一些。回到屋子,她跟厨娘套近乎,打听起来。
‘林姐,您在府上多久了?’ 云朵儿乖巧的问。
厨娘林姐扫了云朵一眼,像是没听见似的,答非所问,‘我晚上睡觉轻,你若是起夜,轻声些。’
‘哦,好的’ 云朵儿觉得有些奇怪,换个话题,‘我听吴管事说,老爷最近有些烦躁,我初来乍到,还要靠林姐您多提点啦。’
林姐从鼻孔哼了一声,带着蔑视,‘你若是熬得过三日,恐怕我要靠你提点。’
云朵儿更加肯定,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正当此刻,云朵儿听到,从宅院和衙门后门打通的一条甬道处,传来一阵嘈杂和堂鼓之声。击鼓三声,一长两短。不是百姓报冤的击鼓,像是来了什么大人物的仪仗。
院中其他人都活动了起来,吴忠也从甬道一路小跑,打开了庭院的门,冲着下人们喊道,‘快点,都忙起来。今晚有贵客到,林姐,张罗做饭。’
云朵儿连忙拉住急匆匆的吴忠,问道,‘吴管事,今晚是哪个贵客要来啊?我这还没见到太爷呢,万一触了霉头可怎么好。。。’
‘姑娘,太爷今天可顾不上你了。待会儿你就帮忙林姐做活,不要出差错,别说话就可以。’ 吴忠说罢,连忙跑前跑后的追着家丁门布置酒席去了。
云朵儿此刻心跳的像是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一样。那个人要来了。她还没想好自己应该是以什么样的状态跟他碰面。是偷偷的在角落里看看他,还是端茶递水之间,碰一碰他的衣袖呢。
突然,她听到身后有一声声猫头鹰叫。猛地回头,发现后院小门处有一个人影,不用猜想,一定是沈星辰了。云朵儿赶紧跑过去,压低声音问他,‘不是让你找个客栈住下,入夜不要出门的吗?’
‘阿姐,我不放心你。这半日我在城里酒楼茶馆打听了个遍,这县太爷府上一定有古怪。而且,城里都说,是太爷得罪了厉害的妖魔,每个七日便要失踪一个女子,听说都是给喂了妖怪呢!你快跟我走吧!’
‘别闹,我好容易混进来的。放心吧,我自有分寸,没有些道行的妖怪,是不能拿我怎么样的。’ 云朵儿颇为自信。
‘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沈星辰问。
‘日落后这附近妖气开始凝重,想必是白天怪物藏在暗处,不敢出来。那人应该马上也到了,若是妖怪就在院中,他今日便有危险。’
‘你还打算保护他吗?’ 沈星辰说,‘你不是见都不打算见他吗?’
‘别打岔。见机行事。你没有法术,这里不宜久留,快点离开。’
‘阿姐。需要云澈来帮你吗?’ 沈星辰犹豫了一下问道。
‘不需要!我不能再给他们惹麻烦了。’ 云朵儿坚定的说。
星辰听话的躲了出去。但是他没敢走远,就留在宅子外堆放的干草垛后面,紧密的听着墙内的动静.
小厮们高喝了几声迎贵客的藩子,正院两扇朱漆木门被齐刷刷的推开了。恰巧此刻,满月当空,整个院子被月光,灯笼,烛光和人们的兴奋照的透亮。云朵儿站在黑暗的角落里,看着眼前身穿赭红官袍的芳舟,沿着庭院的青砖徐徐走来。恰如几十年前的初见。映照着冷月光辉,他镌刻般的五官显得更加凌厉清冷,不苟言笑。好在眉间的一颗朱砂痣给他的五官增添了几分柔美,让人觉得不那么难以接近。
余芳舟身后跟着的就是传闻中的县太爷,姓吴名子缘,是个清瘦的中年男子,留着稀疏的胡须,面容红黑,印堂发青。云朵儿一眼便看出,若非恶鬼缠身,也一定是精气亏虚之命。吴太爷恭恭敬敬的伴随巡查官,介绍着最近大丰县的光景。
云朵儿远远的看着芳舟,走上台阶,就在他将要迈过门槛到正堂屋时,突然顿了一顿,向云朵儿站着的角落里扫了一眼,又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抬脚跨入大厅。只这一个动作,云朵儿站在角落里手心捏出了一阵冷汗。自己到底是在怕什么。
她在门外借故端茶递水传菜,来来回回忙个不停,每每路过门前,都会找机会向里面望上一眼。同时,月色愈加浓烈,云朵儿开始察觉到,围绕着县衙,一股股黑色的怨气聚拢起来。院中像是一个风眼,开始慢慢的卷起风来。
堂中余芳舟正和太爷推杯换盏,他的眉目之间,藏着不可见的试探。只听余巡官问道,‘吴县,不知大丰县野外山洞的女尸,家人可都发放认领?’
‘余大人灵通,这些女尸都是人牙子从外埠贩来的,哪里都能找得到家人啊。’ 吴太爷感叹。
‘可余某听说,这些个女子都曾在吴县府上或夫人家的产业做过工啊。。。’ 余芳舟直命主题。
吴太爷连忙放下杯子,跪在了桌旁,‘余大人明察。这些女子都曾在我府上做工不假,可我和夫人也都是为了给她们条生计,这才广招这些被贩拐的姑娘们啊。她们在失踪前就离开了县衙和内人的铺面了。’
‘吴县别紧张,我只是听说了一些案件的梗概,道听途说难免失真。’ 余芳舟也不劝吴太爷起来,反倒悠哉的端起茶杯,慢慢的抿了起来。
‘大人明察。若是我与这案件有关联,为何要调查自己呢?’ 吴太爷开始反例证明。
‘吴县莫急啊,还有后半段呢,您不想听听吗?’ 余芳舟清了清嗓子,留意到门外一只有一个身影晃来晃去,此刻这个身影呆呆的站在侧门边上,虽然看不到人影,但夜晚天冷,她哈出的白气却暴露了自己。他撇嘴一笑,接着说道,‘这后半段说的是,这些个死去的女子,有几个竟然又出现在县城,并且啊,都纷纷进了县太爷的家宅。’
‘胡说!’ 吴县惊讶的问道,‘这怎么可能,这些女尸还都放在城外的停尸库中,如果大人明日有空,可随我一起去看看。’ 吴县令似乎被余芳舟的阴阳怪气气坏了,竟然想要反击,‘大人这么说话,可是要负责的。下官尽心办案已经有几个月未曾归家,全部的身心扑在此案,大人不看卷宗,不问案情,就凭街市走卒的闲言碎语,就泼脏水给下官。我虽官微,但气节还有。’
‘啧啧啧,吴县果然如人所言,是个是非明辨的好官。’ 余芳舟夸赞的语气,听起来让人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余下的对话,便是口水干话互相吹捧把这顿尴尬的饭吃完。吴县没有留余芳舟住下,因巡官都有官驿随从护卫,余芳舟便大摇大摆的吃饱离开。临走时,他可以的在不大的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又一圈,美其名曰消食儿,实则却专找黑暗的犄角旮旯溜达。一旁的吴县满头白毛汗,又不得不陪笑的送走了这个瘟神。
云朵儿藏在厨房灶台的窗下,紧紧的看着这个男人的每一步走动和每一个呼吸,想要把他的每一个表情都刻在眼里,烙在心里。
‘。。。终于不用再被你这张脸蛊惑了,真好。。。’ 一滴血泪滴在男子眉间,没入肌肤。男子断了气。。。
‘关门!’ 吴管事的一声高喝,把云朵儿从回忆中唤醒。满院子的家丁奴仆像是被点着了的蚂蚱,慌不择路,连碗碟都顾不得收检,纷纷回屋关门睡觉去了。
云朵儿不禁纳闷,这家人睡觉还真够准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