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2)
钱掌柜常自诩识人善辨不过一眼之功,未料到竟然会在刘七身上走了眼。
这刘七,不可不谓是顶厉害的。
怨不得谁人。
钱掌柜那颗心,在听到老把头言语的那一刻,早已坠入了无底深渊。
……
草原上,诸多部落王庭与驼队行商早有不成文的规矩。
一旦发现商队里有朝廷的间子……
那这个商队里所有人,再也别想走得脱,唯有化为滋润这片牧原的养分……
……
钱掌柜自有一番豪气。
说白了,这驼商一行是获利极为丰厚,却也从来本就是个刀头舔血的营生。
能走上这一行,从掌柜到伙计,就没有一个不是狠人。
每一趟出门,走上这域外的大漠荒原,除了异常恶劣的气候不提,只那呼啸往来于戈壁草原的马帮匪盗就令人防不胜防。
驼队里出了刘七这么个间子,这本就是他识人不明。
这便没甚好说的。
自家身上,并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只可怜带出来的这些个伙计了……
钱掌柜似乎因为身上绳索有些瘙痒,他来回的扭了扭身子。
借着火柱的光亮,他偷着眼向伙计中的那个人瞄了一眼。
……
景子的身子单薄,此时蜷曲在地上显得身量格外的瘦小。
迎上钱掌柜扫来的目光,景子那对黑漆漆的眼瞳却份外的明亮。
心中一颤,钱掌柜低下了头,一动念,逃?
钱掌柜不由得黯然失笑……
穆松王的蒲类王庭,这是什么样的所在。莫说他这十几名伙计……即便是千八百个边军健勇,在这些彪悍至极的部落勇士刀下,那也就跟白送出去一样。
钱掌柜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
然而。
钱掌柜并未看到。
也没有人会留意到。
被绳索紧紧绑缚着的景子,轻轻仰了仰脖颈。
一块乌漆漆,木牌也似的东西便就自他怀中径自蹦了出来!
这貌似下意识的举动,看似毫无意义。
景子缓缓的复又垂下了头。
任由那木牌晃悠悠的,坠在他的胸前。
嘴里的干牛粪,涩苦腥臭……那份难以言表的滋味,令他不停的干呕着。
胸腹间痉挛抽搐,他的嘴角不断的溢出黄绿色的汁水。
他无法分辨,这种颜色的东西是唾液混杂的粪水还是他的胃液胆汁……
他何尝遭过这个罪!
但景子可以忍。
他一贯最能忍!
他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
穆松这一口长吸,似乎要将这片天地都吞入胸腹之中。
即便如此,他还是怒火焰焰的几乎按捺不住要将手中这老货生生活撕了的念头!
汉人的孩子……
部落中汉人的孩子!
这根本就是穆松周身上下唯一的一处逆鳞。
任是谁!
莫说知道此事,哪怕稍有打探之意,他也要将其挫骨扬灰!
一念至此。
他丝毫觉察不到身前的老把头,已然是吓得浑身软的烂泥一般,裤子都滴滴答答的湿透了……
穆松心中却是泛起一阵阵难言的酸楚。
二十四年前。
咸平三十七年,冬。
素伦……
那个雪夜,阿哥将你孤身带去边镇雄关,送与替天巡守至此的大夏皇太子殿下……
却未想到,从此竟然是天地永别。
你虽贵为太子良娣,却未等到萧鸿辰荣登大宝,短短三年都未熬过,就命丧太子妃严宝珍这贱妇之手!
何其悲哉。
阿哥这一生都对不住你啊,素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