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2 / 2)
这时五十岚又呢喃道:“妈妈,今晚我要跟你一起睡。”
塔矢霎时全身都僵住了,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他拥抱着自己喜欢的人,可这个人却把自己误认成是她妈,什么奇奇怪怪的误会?于是稍稍放开五十岚,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想与她发发脾气,却如何也发不出来,无奈低声道:“你再仔细看看,谁是你妈?!”
五十岚闻言,也稍稍放开了塔矢,半眯着眼睛打量起他来。她眼前好像蒙了一层浓雾,怎么也看不清楚,半晌才道:“唔,确实不是。”又凑近了看,“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呢?”
明明她的脸就近在咫尺,明明刚刚还脸红心跳,可塔矢这会子却怎么也温情不起来了,心里有一股气堵着,发作不出来——他也知道对着一个喝醉的人发作没用,只得自个儿憋着了,又故作冷淡地说道:“你家钥匙还放我这儿呢,转眼多喝两杯就认不出我来了。”
“哦……哦哦!” 五十岚恍然大悟,忙将手从塔矢腰上撒开,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嘿嘿,抱歉……差点儿没认出来。诶,你怎么……在这儿呀?”
“我要是不在这儿,你还指望谁把你给拉回来?”
“哦……哦哦!”五十岚频频点头,又坐回床上,喃喃道:“对对,我想起来了,是黎露开车送我回来的。是不是她叫你出来帮忙的呀?”说罢又顾自嘿嘿地笑,“我们那儿倒了好几个,不过我可不是第一个倒的,哈哈……”
塔矢心中思忖,难不成给自己发信息的人就是刚刚看到的黎露?她看起来与五十岚颇为交好,知道点什么事也正常。难不成是五十岚曾向她表露过什么心迹,所以她才出手撮合?想到这里,塔矢心中一阵欣喜,刚才那点子怨气竟全消了,又忙不迭地扶五十岚躺下,给她掖好被子,又叮嘱良多,要她好好躺着睡觉不要乱走。五十岚醉中胡言乱语,非要缠着他,跟他说话,他也顺了五十岚的意。
明明清楚自己跟她之间是不可能的,却仍然牵挂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在猜测她也对自己有意时,心情竟也似已经拥有她一般激动。人大概总是这么矛盾的吧。
直到五十岚昏昏睡去,塔矢才悄悄离开。
清朗的月高悬天际。月亮离地球大概有38万千米,看似遥不可及,但现代宇航技术却能把探测器和人送上月球。古人对月亮多有向往,每每在夜晚有所思想,总要跟月亮沾点边儿,不少神话也将月描绘得十分美妙。他们那会儿要是知道月亮其实是个千疮百孔,了无生息,靠反射太阳光以显示其存在的星球,不知该作何感想呢?有时候,不要靠得太近反倒能维持那种朦朦胧胧、可望不可及的美感。
想到这儿,他心中忽然跳出另一个冷冷的声音: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编造这种虚幻的理由来安慰和麻痹自己了?
——也是,得不到就是得不到。如同下棋一般,想不出那绝妙的一手就是实力不济,哪来那么多其他的理由?
寒冷的夜风迎面袭来,卷走他脸上所剩不多的暖意,刚刚仿佛还围绕在身边的脂粉味儿已经散尽。塔矢紧了紧衣领,快步朝自己家走去。
第二天,五十岚睡至中午才起身。她按着隐隐发痛的太阳穴下床,拾掇几件衣服换上。穿上大衣后,忽然发现衣兜里有一张纸条。拿出来打开一看,不禁心中一惊:“四天后,下午四点,到剧院一号演播厅一决高下。”
这是高雪浓的笔迹。她不会认错。
四天后的晚上正是他们最后一场演出。雪浓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夺取”自己的角色?但他们之间实力差距太大,不用决也早分高下了。
五十岚心想,他既然想要,我就退让一步,给他就是了。借这个机会冰释前嫌,也是好事。但她心中到底有些不安,捏着纸,一边在心中忖度着到时如何好好安抚雪浓的情绪——毕竟雪浓比较偏激,这也是一种自我保护,一边慢慢下楼来。回过神来才恍然发现塔矢竟坐在自家客厅里看书,她顿时手足无措,忙把手中的纸塞进衣兜,结结巴巴地说道:“塔、塔矢君,你怎么在这儿?”
——是了,昨晚好像是他把自己抱上二楼。他还有自己家的钥匙。黎露一定都看到了吧。这么想着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塔矢抬头见她还顶着乱蓬蓬的头发,不由得微微一笑,“你醒了,饿吗?”
外头已经放晴了。从窗子往外看,天蓝如洗,万里无云。初冬的阳光不温不火,透过窗轻轻拍打在塔矢身上,此刻他的脸庞似比以往更俊朗些。
——“你醒了,饿吗?”他的话语好似也跟这阳光一般温柔,轻轻照进五十岚的心里。他是专门来这等自己吗?自离开父母后,好像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听过别人跟她说这么家常的话了。哪怕剧团的人再亲如一家,也没有说过。
一瞬间,一股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她不由得抿了抿嘴,将这股子落泪的冲动压了下去。对她而言,最难以抵挡的不是甚么贵重礼物或甜言蜜语,反而是最寻常不过的一句问候。
“怎么,饿傻了?”见五十岚久不答话,塔矢起身向厨房走去,“快去梳洗,我去做饭。”
——他真的是特地来这里等着自己的。
五十岚忽觉鼻头一酸,不由得喊了一声“塔矢君”,甚至连手都伸了出来。这一刻,她忽然特别想靠近这个人。
“怎么了?”塔矢转身问。
她又忽觉不妥,连忙缩回手,微微别过脸,细声道:“没什么。谢谢你。”话音未落便慌忙折回楼上了。
在随后的许多年里,哪怕生活已经归于柴米油盐的平淡,五十岚也总会在梦里回到这个晴朗温和的中午,天空一碧万顷,院子里的雏菊在风中摇曳。那个人依旧年轻英气,依旧坐在客厅看书,等着自己起床,然后给自己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