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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与其说是喜欢我,倒不如说是习惯依靠我。
裴清是一个必须要为谁而活的人,寄生于他人的情感而活,这很有趣。
他的母亲让他这样活了二十多年,突然找到了生活的重心,又劝他要为自己而活。
裴清第二次自杀,也就是在我和小池的新家“坠楼”后,我联系了他家里人。他从小和他母亲相依为命只不过,母亲在他硕士期间再婚了,嫁给了一个她很喜欢的男人,据说和裴清已经去世的生父一样是个军人。
裴妈妈在结婚后,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比如说,生活的重心不再只有裴清,也不会像以前那样逼迫裴清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裴清“坠楼”的时候,她和自己新任的丈夫正在泰国旅行。
裴清并非喜欢学术,是裴妈妈喜欢,她从小到大一直给裴清设定了这样的目标,让他好好学习,什么都不要管。如果不给裴清设定目标,他就什么都不会做,像在沙漠丢失方向的探险家一样。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很极端。可是裴清也很听话,总是完美执行了裴妈妈的计划表,分毫不差。
裴清读硕士的时候,有一天到我宿舍来,我们一起喝了不少啤酒。
裴清告诉了我很多事情。比如说,他很羡慕我,但是更嫉妒我。
再比如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不想继续读书了,但是为了他妈妈,还是来了美国继续读书。
我听得皱眉,当时并不能设身处地站在裴清的立场考虑这件事情。我不明白——人活着为什么要为他人考虑?
我不怎么经常联系我的父母,因为不论怎么努力,我们都不能理解彼此,靠近反而会给彼此造成困扰。
越靠近,他们就越希望我可以发自内心地爱他们,可以听从他们的安排。他们给了我生命,我并不想伤害他们。
“既然这么痛苦,为什么不离开你妈妈?”我问,这是我听裴清的话得出的办法,他妈妈是他最大的困扰——只有离开了他妈妈,裴清才能重新成为一个新的人。
“离、离开?”裴清惶恐地看着我,仿佛我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裴清第二天酒醒后尝试了第一次自杀,被房东发现了。
我去医院看他,告诉他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昨天他对我说过的事情,让他不要尝试伤害自己,毕竟多年的朋友,他出事了我也不会好过。
很微妙地,我第一次有了同理心,逐渐理解了尝试自杀的人和已经自杀的人,也想通了很多事情。
虽然裴清的自杀让人惋惜,我却遇到了这辈子最好的事情。
我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站在第三者的角度不断地观察自己——原来这个人也会因为他人的事情感到悲伤、开心或者愤怒。
我不再是一座孤岛了——挺好的,程度限于挺好的三个字。
虽然我也不会因此改变什么,但是在理解他人这方面的能力增强了不少。
在这之前,我只是在一个没有任何人在的漆黑世界里寻找自我,拙劣地模仿他人生活的样子,装作会和他人产生共鸣——正常人的样子多少会让我的生活更加轻松一些。
大脑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裴清的母亲回了国,在医院看到裴清的样子险些晕了过去。我垫付了裴清的手术费用,裴清家卖了一套房后费用还是不太够。裴母想要将裴清带回家自己照顾。
裴清是个骄傲的人,大概宁愿死也不希望裴母和继父这样照顾自己。
我随后又垫付了一些钱,让裴清在医院多待一段时间,再观察观察。
在美国时,我加入了M大的心理互助小组,尝试去理解每一种情绪后的心理机制,这是我的自我治疗。
人类都是很脆弱,很温柔,很渴望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