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莞,莞(2 / 2)
连喝三碗后,瓦连京眯了眯眼,心情似乎挺不错,抖了根烟抿在嘴唇:“真那么好吃?你没吃饭?”
我一边点头一边口齿不清嗯嗯呜呜,他又问:“你咋不吃饭?”
“下课开过来都开了五小时,没时间——”我猛然刹车,却早来不及,意识到“金环小镇旅行”的谎言已被戳破,哪有什么旅行,我就是专程来找他的。瓦连京耸耸肩,吐口烟:“一般来旅游的都坐火车。”我便明白他也心知肚明了。
我臊得慌,咳了一声试图转移话题:“你以后还回莫斯科吗?”
“可能吧。”他说,“房子还没退,年底退房前能找到新工就继续待。”
“你为什么不去大一点的车行呢?我看比那些什么专业汽修厉害多了,我那车之前专卖店的都搞不好,你一来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总待在米哈伊尔那铺子也太受气了。”
他抖抖烟灰没说话,我便噤若寒蝉,想到这样谈论他的工作可能还是太过逾矩,毕竟我于他而言只是个顺手帮忙的熟人,哪儿来的资格对他的生活指手画脚。
气氛安静了片刻。瓦连京又喝尽一杯酒——我这才发觉他已开了另一瓶——眼神迷离,有点醉,语调却扬起来:“所以,伊万,你怎么想到俄国来的?”
“想出国,去不起欧洲,去不起美国,”我与他碰杯,“就来俄罗斯了。乌拉!”
他闻言大笑起来,笑得直喘气,几乎咳起嗽,丝毫不见停;我见他笑得这样开心,不知为什么也跟着笑起来,瓦连京将酒杯往桌上咚得一撞,浪出许多酒液,又举到我跟前,依旧大笑不止,同时喊道:“乌拉!为俄罗斯乌拉!”
我被他的兴奋感染,也大喊一气,仰头一饮而尽,烈酒未兑饮料,顺着食道热辣辣滑下去,燃得人亢奋;瓦连京为我添上酒,嘴角高高向上扬着,叫人看了也高兴得很。他又问:“伊万不是你真名吧?你上学的名字是什么?”
我便教他读蒋奇莞,他读得怪里怪气,蒋字发不出,奇字且尚可,唯莞字十分标准,于是他索性舍掉我名字的前两个字,一个劲念着“莞,莞”,恍惚听来像是在以小名唤我,唤得我脸红心跳,快要不敢看他。
“再教你一个,”我指着他,“‘西施’,汽修西施。”
他尝试重复,无奈舌头打了结,笑起来:“这是个什么发音?什么意思?”
我见他嘴唇被酒液沾得发亮,两颊因酒精变得绯红,双眼雾蒙蒙,前额两缕鬈发搭在眉间,由昏沉的壁灯照着——霎时呼吸错乱,口干舌燥,暗想这样的景象未免太过考验人,如何不使人想吻他,如何不使人想动心。
我低声道:“‘混蛋’的意思。”
他响亮地嘁了声,眉毛高挑,嘲弄而有趣地看着我,同时摊开手,表示哂纳这个头衔。
我们一直侃到午夜,两瓶酒都给倒得精光,我整个人趴在他家沙发上,已很不清醒,还极力抬起头说话:“我跟你说——”
瓦连京趔趄着走过来拉我:“还说……说个屁,走睡去,老,老子明天,还要上工。”
我半个人歪在他身上,嚷道:“我不睡,我要回去。我明天也要上,上课。”
“那你他妈的跟我喝酒搞毛。”瓦连京骂骂咧咧地给了我头一掌,“你这逼样开回去路上别死了。给老子睡觉去。”
我一边惨叫一边傻笑,也不再反抗,就这么被他扛到卧室里去了,直到后半夜我猛然睁开眼,才意识到我此刻正与瓦连京睡在同一个被窝,头挨着头,肩并着肩,呼吸错着呼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