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兄弟学堂生事 急生智瞒天过海4(1 / 2)
话说郑家三郎承英因个由头,惹恼了大妹妹竹影,被那郑竹影堵在房中,转着圈子追打。也不知道被骂了多少个“下流胚子”,挨了多少下郑竹影的花拳绣腿,赔了多少个不是,终将大妹妹怒火压下来。
这会子将银子和钱串都装在自己的银袋中,一面心满意足的颠着一面盘算道。
“大妹妹,咱赔学里的银子如今是有了,只是为兄以为当下仍要小心谨慎不能放松警惕。自古道,吃饭防噎,走路防跌。还有句话叫,小心行得万里船。我们俩这几日可都要身子后面长眼睛——千万小心。等过这几日,先生那边把银子赔了,事情平了,这事才算混过去了。”
郑竹影方才虽气得紧,可她到底不是胡搅蛮缠之人,见三哥哥承英如此郑重其事,不似之前嘻闹颜色,知道此事重要,急忙点头称是。
那承英又道。
“妹妹,要我说,如今时已入秋,各地账单赁银也陆续收上来。你可别等母亲提你去给她写字做账,就主动去把今年庄亩田地的收成以及京城和颖川的铺房账面都对一对。我也不在你这里待了,这就回房去复习功课。如此也让母亲觉得咱俩二人如今也长大了不混闹了,那事便更稳妥些。”
原来这长安城永阳坊东胡同的郑家祖居豫州颖川,乃是颍川郡的世族大姓。据说颖川郑氏起源与春秋,先祖在郑国灭亡后以国为氏,东汉末年,有先祖郑浑,郑泰先后在朝中任要职,时至本朝,经营百余年,这郑氏已是煌煌大族,支派繁多,人口兴盛。
到了如今大乾天光年间,颍川郑氏各族世代变迁,或兴或衰,或望或寒,都各有不同。只以无人能在朝中再担当重任。
郑家后人从字这一支,两房兄弟统共九人,虽先后四人都在朝中做官,只不过做的都是如郑竹影父亲郑从杨这种殿中侍御史大夫之类的闲差。
这种差事清闲,只负责一些殿廷供奉礼仪、纠察卤簿非违、巡视文物亏阙之类工作,每日上朝,不过走走过场。站在殿角,圣上询问,大臣应答,连头也不能抬。因此虽听着好听,其实调回京几年,不管是先帝还是当今小圣上临朝,便是连上面都没见过一眼。
可郑家虽不似先辈于政治上权柄中枢,可到了从字辈时,却出凭借几代人的积累和努力,广置良田地亩房舍庄园,虽不算是富埒陶白,赀巨程罗,也可算是家殷人实,明道信义。
外人虽看郑家这支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可这一支九个兄弟,连同儿女媳婿,远亲子侄人口不下百,再加上仆夫妾婢、奴客佃户这说起来便有二百来人。
俗话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家族昌盛,人口众多,便少不了龙蛇混杂,下流人物。譬如家族人丁中总有一些好事之人,每有不如意,便摔碟拌碗,指桑骂槐,实在难缠的很。再加上郑家从字辈几房人口,有随夫做官调任外地,有留守豫州颖川老宅,也有像从杨这房在京中多年站住了脚的。因此田产庄铺分在各地,各房支出各有不同,实在难管。
前多少年郑家管事掌账的媳妇一个接着一个换,总是因为家族巨大、利益倾轧、难以调和。又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所谓当家三年狗都嫌。管事媳妇的那把交椅,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坐得住的。可轮到郑家老四郑从杨之妇杜氏代管理政,竟奇异的将偌大纷乱的郑家足足管家十年没出乱子。
这杜氏闺名善扉,本是河北大姓杜氏的女儿,只从小父亲离世,兄妹三人跟随寡母靠着族中众亲接济才勉强度日。如此这便养成了杜氏能干泼辣、坚毅刚强的性子。也多亏她能干勇谋,郑家从里到外,从田亩地赋,到各人各房吃穿用度开支没有一件账不经她手。
可杜氏做管家媳妇这十年来,随着年纪渐长,精力日渐不济。虽强撑不肯落人口实,可到底人怠力倦,心神疲怠。
还好大女儿郑竹影如今已十三四岁,年少时又随祖父读过两天书,认得几个字。况且人生的伶俐精明,聪慧机敏,对那账面上的事一点就通,一触便明。过手账目,不论一件还是十件,随时都理得清清楚楚,干干净净。因此杜氏少不得在这竹影丫头出嫁之前多多依靠这个女儿。
除此之外,杜氏还有个私心。这孩子虽与她不亲,可少年伶俐,性子好强谋勇,倒像足了她做女儿的时候。虽郑家如今虽不及旧时权柄机枢,可是凭着她父亲平平稳稳做这么一个从七品的京官,作为嫡出女儿的竹影丫头少不得是要嫁入高门大家做大奶奶的。有此技傍身,若能将夫家账钱管在身上,不管夫妻如何,将来都是吃不了亏的。
可是这郑竹影虽说伶俐能干,到底年纪尚小,不免玩岁愒日,对杜氏操理家务之事并不上心。
可每年一入秋,郑家各地的田庄果园都有了收成,郑家旧例,要在立秋前后,算清一年的账面。因此便有了上述郑承英劝竹影近日在账目上多下功夫,讨好母亲之事。
承英既然如此提议,兄妹二人又将事情前后商议一番,只觉得万事妥帖,再无遗漏。便就此别过,郑竹影打起精神,收拾一番,乖乖去了厢房去看账册书簿。
一时天色渐暗,天边有红云流转。长安城永阳坊东胡同的郑府大门上,看门的铁伯熟练的将点燃的蜡烛用竹竿挑起,送入门头上巨大灯笼中。
郑家主母杜氏所住的小院,西侧一间不起眼的小套间里。
杜氏的陪房老妈妈徐嬷嬷捧着一盏铜油灯打起门帘走了进来。
“天晚了,夫人嘱咐给姐儿送灯过来。夫人说了,活儿虽然赶,还是仔细眼睛。”
徐嬷嬷面目和善,笑眼盈盈,将那盏铜油灯放在炕头案几上。连同这盏烛灯,那小小炕头案几上统共放置了三盏油灯。
可是虽烛火盈盈,可那油灯毕竟不同蜡烛,所射出光线却仍是那么一点点,郑府二小姐郑竹溪不得不将不将漂亮的眼睛眨了又眨,最后仍是看不清针眼,于是将手中的花样推得离那小小烛火更近一点。
徐嬷嬷有些同情的看着眼前的美人儿,柳眼黛眉,垂绯纤腰,端得是难得的美人。除此之外,低眉垂目,慢拈轻拢针脚绣巾之时
,微颦娥媚,眸眼氤氲,却有一股楚楚之色尤为动人。
“溪姐儿前一阵子向夫人要的缎布,夫人让我翻了出来,我早备好了,今儿就给姐儿了。姐儿看看,可还喜欢?”
徐嬷嬷说着从身后柜中拿出一匹茜红色上好缎子,抬到郑竹溪面前,放在案几上。
郑竹溪放下手中活计,有些羡慕有些胆怯的伸手去摸那匹缎布。那上好的缎子在灯火下散发出柔和的光泽,那种感觉,好似她从小最爱却从来不敢奢望的嫡出姐姐的各种精巧的玩意一般,让她在这沉静的夜晚,心没由来的一动。
“喜欢喜欢。”
讨好似的加重了语气,随即感到自己的表达还不够感恩,紧接着说道。
“母亲赏给我的必然都是好的。”
徐嬷嬷笑道。
“一尺三寸,正好剩了这么多。本来是给颖姐儿和蓉姐儿一人做一件衫子,偏颖姐儿不爱这个颜色,从春天一直撂到现在,也没给她做成。如今你既向夫人要了这个,便拿去,或做衣服,或做裙子,或当成里子料都是极好的。”
徐嬷嬷一面说着,一面拿起郑竹溪这日绣的花样,惊喜道。
“几日不见,溪姐儿的手艺又有大涨。我看呀,怕比喜鹊绣得更好了。”
郑竹溪笑得拘谨。
“怎能比的上喜鹊姐姐的。若有喜鹊姐姐那手绣工一二,竹溪也都满意了。”
对于这个郑家外室所出二小姐的拘谨小心,徐嬷嬷无言笑笑。不得不在心里感叹道,投胎真是一门很玄的学问。同样的年纪,同样的美貌,竹影竹溪,两个亲亲的姐妹,只生母不同,便一个在天上,在家中万千宠爱说一不二。一个在地下,寄人篱下仰人鼻息。
徐嬷嬷正感叹,大门外车架粼粼,一阵人语马嘶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