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三（2 / 2）
好久不见你的部下，马文，他最近在干什么？
马文是元先生自取的英文名字，同僚或朋友都这样称呼：不知道，但我叫他办的事搞定了。喂喂，最近不是全欧洲的无聊人都在谈奇杀人案吗？我跟你说，其中两个是我认识的，阿纳托利！
名叫阿纳托利，与元先生年纪相差不太大的成年西装男士，不诧异也不激动，就只是喝朋友为他准备的一等蜂蜜酒。
在星期五的早上，一封email寄到瑟于特的学校信箱，是之前聊过一下的新人警员发来的，两人之后改用个人fb账号私聊。
警员不是要泄漏情报，而是想找能信任且不会嘲笑他的同性专业人员聊一聊现在的感受。瑟于特年轻时也跟警员有类似的遭遇：以义务役的身份往赴伊拉克与死亡为伴一年，回来后极其渴望有可靠的同性长辈协助自己摆脱死亡的幻象。
不过，两人始终是往一些没公开的案件深入部分说去了，瑟于特这才知道一件事：全部死者的死前时光都与自己内心最爱度过。
九名死者之中有四名是跟元配以外的对象外遇后死亡，第一个死者即是首例。富人的家丑，大媒体不想背负法律责任而省略，地方小报记者胆大揭密，但阅读者数量之少使相关情报经常掩埋在信息的海洋中。
一半有外遇，一半没有——总括而言，死者都不是单身人士。
瑟于特应邀参加所属学会的茶会，离开举办地点想直接回家前，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起，摸一摸放副驾座的单肩背包，大大地哀怨：他忘记把结婚周年纪念日的礼物一并带来。这逼使他再次驶过柏林围墙回到学校。
昂沁夫从昨天起就开始紧张，他的紧张如果跟一般人差不多，单纯地是心跳加速、胃痛、手脚冰冷、思考和说话不顺，那倒还好，可惜不是：瑟于特从昨天起就感觉自己犹如跟一头棕熊同住，不只被禁止打开冰箱以及厨柜，碰一下昂沁夫，也会被气红了脸的他狠瞪。
这么明显，不是很让人心痒难耐吗？
瑟于特没留意到自己在茶会上的笑容比任何人都灿烂，老一辈误会他对这次茶会的主题十分喜欢，有做这方面研究的兴趣。
不得已回学校，又碰上了下班时间的交通繁忙，太阳尚悬挂天边，时间却是晚上快八点。
没有提早离开是一个重大失误——瑟于特不想把错怪在自己的大意上。
想到不喜欢酒精类饮料的昂沁夫大概不会准备结婚纪念日必备的酒，他打电话问离家两条街那间小酒行的老板，能不能给个方便放他进打烊了的店里去挑酒。毕竟是老交情，老板的家就在店上方，没有理由好拒绝的。
昂沁夫打来时，人类学家在挑酒，他高兴地接电话，心想回家就能吃大餐了。
我的生命！你准备好放我进家门了没？
呃、嗯……
干嘛这么迟疑不决，你不小心把我们的小窝烧掉了么。
不是，没有！你……很开心？
那当然！我想想，我们这天结婚一周年，不过交往纪念日不是这天，我们能一年庆祝两次……
有必要记那么清楚吗？
对我和我们来说都很重要——昂沁夫，你不认为人类很喜欢记下那些可以彰显自己与他人不同的特殊日子？五月十七日，是属于我和你的爱情文化的重要纪念日，而文化的开始，交往的日子，好比建国之日不能不牢记，这大日子就是十一月九日！——刚好是德国统一日……等等，加上时差的话是十一月十日？
瑟于特自说自话，高兴得不得了，也不在意昂沁夫没回话。
你就是用这些技巧撩别人老婆的……
现在拿来撩自己老公啦。
昂沁夫在电话另一旁笑出声。
我嘴里还有很多肉麻的话，当面说更好。我很快回家。
……嗯。
五分钟之后见。
嗯。
通话结束后，瑟于特好想原地跑个几圈，不然他就要在公寓楼下大叫我爱你了。
不知道香蕉会不会加入到这个纪念日活动里？能让昂沁夫放松神经对他有莫大的好处，只要亲热前把这会飞的香蕉哄着放回鸟笼里就好。
老板在一旁忍住插嘴的欲望，待瑟于特挑了一瓶Reisling白葡萄酒，结账时终于松口，两个生命不能缺酒的人有说有笑，十分钟就这样被聊走。
走出酒行的拐角仍旧开心得合不拢嘴，以快活的步伐迈向纪念日庆祝地的瑟于特，在大脑未意识到前，背脊神经已发出反射性的警示。
五月十七日……结婚纪念日……？
——那教人无法忽略的鲜艳颜色，在瑟于特的大脑里变成一个句子：嘿，你将会成为第二名三生有幸的柏林人。
不知缘何知道此事的东方妖怪——他头顶一个中国新年时会见到的舞狮头套，仔细看，那舞狮与众不同，长有一只小角。
——你——幸、福吗——？
那把声音跟那模糊的轮廓，瑟于特竟无端想起一个人。
前面那九名死者，最后是怎么回答这只狮子的？
有人如实回答、有人炫耀、有人无视走过、有人反问、有人会问他是谁——大抵不出这几种可能性，目前未见有主动发起攻击的死者。
瑟于特往后退，四步之后，男子缓步跟随他往前移动。
幸福不幸福，根本不是重点，瑟于特的脑袋一片空白，唯有牛奶瓶跟当时的对话不断重复。
他决定放手一搏。
……我或者见过你。
狮子男没有反应，继续前行。
你跟你的爱人正面临不幸，是吗？
前行。
我……可以帮你想更多解开诅咒的办法。
——同样没有反应。
身体总是比脑袋更快找出应对的方法，一走到拐角的位置，瑟于特往酒行的方向大步跑，灯仍亮着，老板尚未离开，假如能死里逃生，肯定多买十几瓶高级酒答谢。
把灯关掉！快！
老板发现拉开门的瑟于特表情不像开玩笑，不过受到惊吓的他反而不似平日动作利落。
灯全熄，瑟于特躲在柜台旁边，老板也蹲下来。
被视为目标并不是件愉快的事，在结婚周年纪念日被用猎奇的方式杀害？别开玩笑了，才交往三年，结婚一年，爱情的路还很长不是吗！
店门玻璃跟橱窗不是防弹的厚度，瑟于特相信防弹也防不了那家伙。
店内的封闭空间弥漫前所未有的恐慌：他会不会杀进来？
发抖的手紧握手机，瑟于特把它调成静音。
狮子男来到店前，站在店外，影子却布满整间店，像要吞它到肚里。
——与死亡正对面时，才会发现幸福原来如此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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