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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经常被人骂的一句话是“你神经病啊!”
他觉得别人没骂错,他的确从小就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
小时候写“我的理想”时,他写自己想当体育明星,卷子上写的理由挺符合一个小男孩的视野和格局:为了更多的奖牌,更多的掌声,更多的荣誉。
但他心里其实有另一个当时连他自己都不敢正视的理由:每次当他奔跑在赛场上时,无论是篮球足球,还是乒乓球羽毛球,当他能够全力压制对手,肆意欺压对方时,他就特别畅快。
他享受掌控别人存亡的快感,等他再长大一点,他还打算去学格斗,学搏击,学武术,不再通过体育用具,而是赤手空拳地,以自己的身体去感受对方在自己的力量下悲鸣。
他的作文写得很好,评上了优秀范文,但是父亲却拒绝在试卷上签名。他给他退掉了所有的体育活动兴趣班,给他报了很多修心养性的兴趣吧,比如书法绘画。
陆离不明白,他拽着父亲的衣袖,半是撒娇半是哀求,说自己不喜欢这些东西,他想要去当体育明星。
父亲低头看着他,这个好脾气的音乐系教授,从来不会对自己儿子说一句重话的斯文人,皱着眉头拒绝了他的要求。
陆离不甘心,他耍脾气不肯吃饭,母亲急了,也加入了游说父亲的行列,父亲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但是他有一个条件,他要带陆离去看一个展览。
那时正值桦城警察局成立周年庆,在桦城刑侦局里开展了大型的预防犯罪系列展览,除了能够放出来给大众观看的图片展,还有一个规定十二岁以上儿童才能在父母陪同下收看的展览影片,一天三场,每场的主题都不同。
陆离被父亲带着看了所有的场次,看到最后,他已经冲出了展厅,扶着栏杆干呕。
“陆离,我希望有一天你挥动拳头,不是为了自己的荣誉,而是为了保护别人。”
陆离猛地睁大了眼睛,他看向父亲,他知道,父亲看透了他真正想要当体育明星的原因了。
他的内心是一只野兽,有着嗜血的本性,但父亲以他的力量,一点点地把这头野兽驯服成了警犬。
他的三观是他的父亲一砖一瓦地搭建起来的。
他非常敬爱他的父亲。
但他敬爱的父亲,在二十多年后,摧毁了他所有的信仰根基,把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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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文萱第一次跟陆离回家的时候,那个精神有点问题的老伯伯仍旧在车库的墙壁上喷着字。
鲜红的,血红的字。
陆离是故意的,他想让她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英雄,他一样有阴霾黑暗的过去,并不光彩的身家,还有被矛盾撕扯的心。
但她接受了,她用她天使一样的双手抱住了他,陆离在听见“我愿意”的时候,哭得比知道父亲被捉去坐牢的时候还厉害——
他常常责备自己,如果当初他不是那么专注于自己的伤口,是不是他就能发现那双温暖他的手也同样被罪恶伤害得鲜血淋漓,是不是他就能更早地拯救这个自己也跌入了泥尘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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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更早之前,早在和吴文萱离婚之前,他就知道自己有精神上的问题了。
他听见奇怪的声音,看见不存在的影像,他睡不着觉,也感觉不到疲累。
好像是冥冥之中有无数亡魂在折磨着他,压榨着他的生命,好让他尽快陷入和它们一样悲惨的境地。
你不用睡觉啊,那太好了,刑侦局就需要你这样不睡觉的伙计,那破案速度就快多了。
张成海局长这么说的时候,陆离以为他只是开玩笑。
你成绩这么好,我放你出去社会你作奸犯科了我还得费心思捉你,不如把你扔在局里,我好歹还知道你在干什么!
陆离很是惊讶。
张局也跟他父亲一样,看透了他心中的黑暗面,而他也跟他父亲一样,用尽办法去把他扳回正途。
张局用他剩下的生命去证明了,他对待陆离,的确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陆离还是睡不着,但至少当他失眠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做,不至于淹没在虚空的臆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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