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我淋着雨回家,屋子里螺蛳粉的臭味和榴莲密不可分,比女人**的鱼腥味还令人反胃。肇事者赤脚踩在我两米宽的大床上蹦迪,像一坨要冲天的炮仗。雪白的蚕丝被滑落到地毯上,音响里传出震耳欲聋的重金属乐,我的天哪——比堵车时重叠的鸣笛声还要令人窒息。这里的一切都又吵又熏得我干呕,这位弟弟是老天派来整我的吗还是五感失灵?穿着我蓝白条纹的睡衣,明显是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宽大的袖筒和下摆长出一截。白花花的大腿上还有未消褪的吻痕,刚睡醒的头发像软蓬蓬的棉花糖,飞起来的发尾甩到嘴巴里,真是……脏死了。
“你给我滚下来——”
音乐静止了,他茫然无措地不知道如何平息我的怒气。凝滞的双眼似乎常年含泪,蒙了一层咸涩的洗刷不掉的雾气,有股淡淡的似醉非醉的朦胧感,忧郁且深邃,仿佛在等待一场旷日持久的家暴的来临……我突然就心软了,我不应该这么对他。
“渺渺,过来。”看到我突如其来的示弱,他罕见地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闯进了我的怀抱。我们在这个合适又不合适的场景下平静地相拥,他像个成熟女人一样用手腕勾住我的脖子,轻飘飘的和风细雨,脚尖都找不着地,像是一朵寄生植物或是海上浮萍,很是能勾起男人的怜爱。这种卖弄风骚的举动,他做起来却丝毫不带**意味。这让我想起了幼时父亲送我的生日礼物,是一只毛色像晚霞的牧羊犬,它性情温顺,忠实且勇敢,奔跑时右腿会有点瘸,我时常会为了它这点美中不足的残疾抹眼泪,虽然我没有时间照顾它,但它总第一时间扑到我怀里。
我把丢在客厅的礼物送给他,是一件波西米亚风的长裙。他受宠若惊,打开盒子的一刹那又灰败了脸庞。
“尤老师不是我说你,你这样的直男审美是找不到女朋友的……”他嘲讽我的穿衣品味,又说我睡衣像疯人院里的病号服。我拢住他柔软的腰,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略带甜味的迷香。他的脸超乎常人的小,眉飞色舞起来艳光四射,很像日本那种任人摆布、脸部比例诡靡又精美的BJD娃娃,我一只手就可以拢住。似乎骨骼和五官还没有发育完全,就被拔苗助长的从肚子里催生出婴儿。这使他看上去像十六七岁,二十六七岁,长到三十六七岁也有人看他像十八岁,年龄永远没有界限和定性。像是被赋予了一种微不足道的迷人又浑噩的残疾,谈不上惩罚或偏爱,也不算温柔与馈赠,只是上帝在浩瀚飘渺的宇宙里多看了他一眼。
“欢迎来到阿卡姆,我的青苹果乐园。”我脾气可真好,被人这样羞辱也不会生气。穿衣镜被打开的衣柜一分为二,我给他找了件压箱底的印花T-shirt,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挂着的吊牌还没拆。他身高不到一米七,穿上像女孩子的睡裙,刚刚好遮住屁股。他真成熟,脸上无波无澜,一点也没有得到两件新衣服的喜悦。我笑他像个侏儒,是整过容的武大郎,他听了也不生气,还解释说书里歪曲历史,武大郎明明一米八多,正儿八经读书人,和潘金莲也是恩爱夫妻……说完又抱怨他父母遗传基因垃圾。
“你脖子上戴的什么?”
我好不容易解开绑死结的红绳,他也不帮忙,就看着我急出双下巴。“我妈给我的玉观音,说是辟邪的。”
我把吊坠放到抽屉里,换上他嘴里的“病号服”原地复活。夏天还没有过去,睡衣是人类最好的朋友。这阵子的天气阴晴不定,我希望轮到我上课的时候就下雨,但我控制不了老天,所以我只能不上课。开玩笑,虽然学校是我们家开的,但我还是有职业操守的。孩子们每天待在装满摄像头的教室里,像被主人圈养在笼子里的鸟儿,好不容易有机会溜出来放风,我象征性地让他们跑两圈就解散了。运动场上的售货机总是出问题,钱吞下去就没反应。晌午太阳很热,旁边满头大汗的男生暴躁地踹了两脚,他人高马大,可乐灰溜溜地掉了下来。
“谢谢老师请我喝可乐~”这臭小子嬉皮笑脸地撒腿就跑,像一阵急促的龙卷风。我没想起来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是高三的体育委员,大家平时都叫他“体委”这个顺口的代号。
游泳馆自从发生过溺水事故后已经封馆了,我们都在三楼办公。我有事没事都很少来这里,我妈说阴气森森的不吉利,但我纯粹就是懒。校长的女儿坐我对面,她刚毕业就成了高一的班主任。穿着低胸装明里暗里对我送秋波,可惜我对长得丑的女人没兴趣。
“尤老师,你下午有空吗?”她推过来一张电影票,是刚上映的文艺片,“我请你看电影吧。”。
我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不好意思道:“我表妹一个人在宿舍,回去还要给她做饭。”
她有点失望,但也没有多纠缠。又压低声音问我:“你还住教师楼呢?听我爸说那以前是学生寝室,有学生跳过楼,不太干净。”
这事我也知道,当时还闹得挺大。但我从来不信鬼神之说,顿时对这个迷信的女人更不屑,她和我妈应该挺合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