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1 / 2)
残阳余晖倾洒而下,映照着满地殷红,血泊之中有成山之尸,因夏日炎炎,腥恶之味飘散在南煌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如火之血,涂染天际。
长靴轻踏,地上滞留的血水溅起,染红素披,来人缓缓踏入这座巍峨的宫殿。
众人皆感受着征服的快意,唯有三军主帅心头闪掠悲哀。
半年鏖战,成王败寇的结局已定,奉火为神的南煌终究还是败给了水神庇佑的东漓。
一声嘶喊,打破死寂。
“报——!启禀殿下,南煌后宫的密室里发现了南煌国二皇子和长公主!”
闻者,面容霁颜,似仰月般的薄唇轻勾,眉梢眼角溢漫风华,朗声道:“带本王去!”
整个南煌宫城早已被东漓的将士占领,黄昏的疾风吹卷着四周的旌旗,上面皆是大写的“漓”字。
亡国之运,理当如此。
南逸步伐疾行,手中长剑零落血滴,点缀石子甬道。片刻之后,行至一座大殿门外,不远处兵卒方才所报之人。
南逸脚步慢下,似赏景一般,凝视着眼前之人,红衣似火,与残阳遥相辉映,跃入南逸那双桃花美目。那人墨发散肩,红带绑束,迎风漫舞,犹似彰显衰亡之中残喘的生气。
南逸尚未靠近,便迎上对方一双赤瞳,妖艳之色陡然在南逸心中绽放一朵红莲,尽管这双眼眸之中只有恨意与怒火。
南煌二皇子君溟,此刻双手紧握成拳,因愤怒而微颤,紧盯着南逸逼近,指缝中已有鲜血顺流坠地。
忽然间,一声轻灵稚气之语在其身后响起,似久违的甘露淋湿南逸的心头。
“二哥,他们藏好了吗?念念要开始寻人喽?”
南逸这才看到对方身后护着一个稚童,他心中欢喜,唇角微扬,正欲出言。
眼前之人却递来一眼厉色,沉声道:“再等等!马上,他们就都藏好了。”
身后之人闻言,依旧用小手遮着眼睛,似大人一般叹气,殊不知自己此刻正与死神擦肩。
南逸垂眸浅笑,他并无恶意。可剑尖滴落的血却在嘲讽他的天真。
猛然间,剑锋破空,浸染着国人鲜血的长剑也架在了亡国皇子的肩头,君溟并未退缩,依旧死死的盯着眼前轻笑之人。
他注视着剑尖移动,从自己的脖颈轻轻滑下,似指腹轻抚,并未深入,寒剑冷冽之感传来让其寒栗。
南逸手间动作未停,双目流露玩味之意,却又小心谨慎。
剑尖停留在君溟腰腹之处。丝帛之声猛然一响。对方腰间锦带被其长剑割落轻挑。红衣展开,雪白中衣显露。
君溟瞬间由惊愕转为愤怒,未料到对方会给自己这样的羞辱。
南逸眉眼弯笑,假装看不到眼前之人绯红的面色,缓言道:“给公主蒙上!开始寻人了!”
“二哥?是谁在说话?是大哥回来了吗?”
只一语,君溟眸中赤色退散,似墨玉般的双瞳布满哀伤。他该如何解释,他们的大哥早已战死,再也无法安还!
对方眼神流转,南逸也惊诧万分,他竟不知南煌之人,每到愤恨之时,眼瞳便转为赤色。正如东漓国人,每到情深难掩时,双眸便被蔚蓝浸染。
君溟感觉到身后之人起身,他未再迟疑,立刻拿过南逸剑尖的锦带,回身蹲下,为自己的幼妹蒙上双眼,温柔道:
“念念还记得以前玩捉迷藏,大哥都会藏在什么地方吗?”
“记得!念念第一个就能找到大哥。”
君溟压抑着心中的哀痛,抑制着哽咽,笑道:“对!可是这次大哥藏在一个很难找的地方,他不想让念念马上找到,所以二哥带念念去找,好吗?”
对方立刻乖巧的环上君溟脖颈,稚声道:“好!”
南逸一言不发的注视这兄妹二人的温情之状,心中也升腾起无数悲伤。
他厌恶战争,痛恨杀戮,可他别无选择。
母妃还被软禁在暗无天日的宫殿里,他只能依靠一次次的胜利换其自由。
君溟已然抱起君念,站在南逸面前,冰冷面容与其绯色瞳孔皆昭示着,此仇不共戴天。
南逸早已见惯这种眼神,即使不忍,却还是展颜笑道:“请吧!”
君溟与其对视半晌,终于撤回目光,抱着君念跟着敌国的兵卒踏上亡路。
南逸目送这二人离开,情不自禁的长叹倒让身后的副帅秦申愕然。
“殿下,捷报已传回王都,太子的意思是,南煌皇族之人一个不留。”
南逸神色微动,漠然道:“当然不留!”
“那这二皇子和公主……,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南逸将长剑收鞘,一字一顿道:“秦申,南煌二皇子和公主不是已被南煌王赐死殉国了吗?是秦将军记性不好,还是本王记错了?”
言毕,唇角轻勾,魅惑之笑让秦申不寒而栗,立刻拱手道:“是末将记错了!”
南逸闻言,缓步向前,对身后之人吩咐道:“本王这次从南煌带回东漓的战利品便不必上报了!明日一早,大军启程回朝!”
每次南逸出征大胜之后,皆会带回一件战利品陈列王府。
秦申了然,此次宁王带回的战利品,便是亡国皇子与公主。
此刻君溟抱着君欢行于宫城之外,三天三夜,他亲眼目睹了王朝倾覆,山河破碎。
曾经富庶安宁的南煌早已变成人间地狱,长街之上,腐尸的恶臭让君溟悲愤交织。
君念被其一直护在身后,根本不知亡国之痛,被俘之辱为何?她蹙眉抱怨道:“二哥,好臭啊!”
君溟并未出言,而是让君念的头紧贴在自己肩膀,与这陈尸之味阻隔。
南煌,真的亡了。
君溟眼前又浮现了母后自尽前的面容,温柔之声又在耳畔响起:
“阿彦,活下去!带着念儿隐姓埋名,好好活着。莫去复国,莫记仇恨。听母后的话,忘尽前事,无忧的活着!”
无忧?忘却?谈何容易?
东漓大军此刻皆在南煌皇城之外安营扎寨,除了破城那日,南逸亲下军令,任何兵卒不得惊扰降民,不得屠杀降兵。占领宫城之后,全军撤出。
南逸并非心慈之人,“东漓战神”的名号,是无数血涌黄沙,白骨堆砌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