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间广厦平地起,我与公子看江山(1 / 2)
宣政殿以此而散,阴淑丽并未发落我和林珏,而是放了我们出去,阴季德便要送我回去。
“我送你回去吧。”朝臣几近散去,九节等人已被带走,阴淑丽也和皇帝退回后殿。阴季德方走到我身边。
我还沉浸在刚刚血脉激动的心境中,一时没反应过来。
“胶玉?”他又喊我。
“嗯?”我一个闪忽,缓过神来。
他便又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转头看林珏,他已不知所踪。“林珏已经走了吧,我送你回去吧。”他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
“带我去个地方。”然而此时此刻我并不想回去。
阴季德的马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燕州雪蹄,是胡地的良驹和塞北的宝马结合所生,原属三薛管辖的燕州据说也不过才有十匹雪蹄。雪蹄珍贵之处是在皆为母马,不可结合繁衍。天地万物,凡是呼吸之间的,无一不是为了繁衍生息而存在的,人与禽兽便可同时而语,等而齐观,男女的婚配则是第一要义。可是,因何会教人偏爱不可繁衍的人呢。绝不是我们自己所想的,是与周天同在的,生来便是的,刻在骨子里千遍万遍的,男人便是喜欢男人,女人也是喜欢女人,都是天给的。决计不能繁衍,但是谁又说活着就是要为了繁衍?
那我们岂不是太无趣了,功名利禄皆可不用,生老病死也可置之度外,一心明白繁衍就好,
我们都明白,有的时候,活着做事情唯一的不好就是要看其他活人的眼色。
“到了。”阴季德忽然勒马,我方回神。
我翻身下马,他紧随其后,“来这里做什么?”我看着眼前熟悉的风景,沉默不语。
兰溪,从前我烦躁抑郁的时候,也总是喜欢来这里静坐,去参详我所疑惑的,去思虑我所担心的。而那时,我单纯到所有的一切都围绕着一个人,我以为我可以把中心归于他身上,无论做什么想什么,都可以因为他而做。然而,时移至今,我清醒了,我明白我的一切只在于我自己。
“阴少尹,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他跟着我坐下来。
我眼盯着溪流中的一块石头,我们给它起名叫“投沉矶”。“你不是说自己是在军队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吗,你以前就是如此吗?”我是真的好奇。我好奇他是如何在一群男人当中自处的。
他浅浅地笑了两声,惹得我转头看他,发现他正不好意思地抿嘴。“其实,我当时是有一个相好的。”
“大魏的军营里也准许这种事情吗?”我貌似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他摇了摇头,眼看着前方,“怎么可能,你不会觉得,你一个人是,别人便都要是吧。”
我知道他在打趣我,便也是一笑,从鼻子窜出来的气有些热热的,“那你说说你那个相好?”
“他啊,是一个弓箭手,在骑射营里人称小李广,蒲州人,后来在巴彦和三薛那一仗,他战死了,按理说,弓箭手不该那么容易死的,但是偏偏他就命那么不好。”我看到他眼里有一些湿润,我懂,那些湿润的原因。
“对不起。”我仿佛不该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反正他退伍以后也是要回家结婚的,他有一个青梅竹马一直等着他回去,可惜了,没回去。”他的口气就像是说还好他战死了,否则就要回去结婚了一样
我静定片刻,思考好了接下来要问的话。
“那你会结婚吗?”
“父母之命的事情,当然是能违抗就违抗了。”他轻轻一笑,转头看我,眼神里刚才的湿润如今都变成了无法抵挡的光。
“为什么?”我愣了一会,才开口。
他看着我道:“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想要陪伴我的那个人。”
我所知道的,最早的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的故事,是在大裂,唐国国君景极爱上了从晋国随着珤罗公主陪嫁来的随侍樗云,景极偏爱樗云,甚至荒废了自己的后宫,对外虽然称珤罗公主为王后,可是在内苑却已经把樗云当做自己唯一的伴侣。珤罗公主因此自闭欢馆,等到景极薨逝那天,才从欢馆出来,而后下令赐死樗云,陪葬景极。唐庸公的故事,多少令人咋舌,但是他对景极的深爱又令人扼腕。赵汉名士王一行曾写过《欢馆赋》,“宫娥眉头夸颜色,不入君王一眼,云子薄唇稍浸酒,却惹大人低头”,如此细微所在,也难怪珤罗公主后来就算是死也要下令“葬别岭,以分于王”。生同衾,死同穴,前者难,后者更难。
“那么,如果那个人没死,你会怎么办?”我迟疑了一下,“你会去找他吗?”
他没有回答我,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
“你会吗?”我忍不住再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