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会员书架
首页 > >未展眉 > 到头潮水复还来,来时还是当时潮

到头潮水复还来,来时还是当时潮(1 / 2)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页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

我与九节和必擒因此生疏了不少,九节也不再捧着一卷看也看不进去的《道德经》了,必擒同付之凡的书信往来也更频繁了。

启元二年,曹苍耳遭到迫害,在洛阳高阳楼自缢,留下恨绝一时的《亡人书》。时年,阴承祖主持的逢望评再一次发力,接连举出了许令文、张才君、阴叔惠等人入朝。

同时,钟赴路也来到竺林,游说我们出仕。我以为九节和必擒会借机离开,但是他们都沉住了气,没有答应。

惶惶之际,我得到了若即的消息。

按道理讲,人已然是不闻消息一年多,我一颗火急火燎的心本也就慢慢消沉暗淡,却在即将搁置的那一瞬,又被明火引起。这全赖钟赴路带来的一封信。

“看来是老夫太高估自己了,连崔公都请不动你们,老夫何德何能来请你们出山。”钟赴路如是说。

林珏微微一笑,眼看着手上的一卷《释子说》,淡淡道:“侍中大人此言过分了,我竺林人等清净惯了,出了这门恐怕也没什么作为。”

钟赴路连忙摆手,笑吟吟着,“外头已经有人说你们屡次拒绝崔公是自命清高,矫揉造作之态让人不齿,而今老夫见了诸位,听了这许多话,便知道那些小人的用心了。”

我坐在一角,见他们的一来一往,不以为意。钟赴路还不够这个资格,他的建树全在书法上,于政事只能说无功无过,不如崔嘉,以文立政,保了先帝几十年基业。想来,这也是九节他们不为之所动的地方了吧。

“既然如此,老夫便不叨扰了,有人曾托我带来一封信,是你们的故人,他嘱托我一定带到。”钟赴路留下一封火漆封口的信便告辞了。

我坐着,口里的茶涩未消,耳朵里全是叽叽喳喳的言语。

“这也不说是谁写的。”

“尔顾自是前路,不顾也是前路,要少年心,也要死人心……”

听到这里,我心头猛地涌上一股热血来,耳朵顿时什么也听不到,脑袋晕晕的,不真实,但又真切。

顾得前行路,少年死人心。未卜福祸事,谁敢不趣前。

是你!若即!

我推开小几,冲上前去一把从林珏手里夺过信来,一字一字地读着。可是我又不敢认,这字迹何其陌生,但是我却有迹可循,这一定是他写的。他的“之”字,是毛病,最后那一笔永远都要压下去写。我读了一遍又一遍,除了刚才那句话,什么我也看不出来,看不出来他现在何处,他身体怎样,他究竟在做些什么——他无一泄露。藏得这样好,若即,藏得这样好!

未果,我颓颓地将信放下,眼里光彩全失,林珏安慰我道:“能来信,便是好。”

来信了便是好,是这样么?

好为什么不说出来,不说出来自己在哪里,不说出来这一年来他到底都做了什么。本来以为是形同陌路,怎么忽然没头没绪地让钟赴路带信过来,死水再起波澜又能怎样,还不是照样一潭死水!

收起来信,其他人都各自忙去了,只有林珏肯留下来开导我。

“子漆,你看开些。”林珏坐在我面前,面色平常。

我眼看着他,心里却不肯平静,我想说话,但是动了动喉头,嗓子却生疼。“钟赴路住在洛阳,也只在洛阳,仲玉,他一定也在洛阳!”

林珏不言。

“仲玉,他一定是留在了洛阳城里,离我这样近,我知道,他走不远,我知道,可能就在崔嘉、钟赴路,或者阴承祖的府上,仲玉,我要去洛阳寻他!”我几乎是口不择言了。

本来我死心了,我以为他永远走了,就像春天到了,雪化了,再也不会下雪了。但是我却忽略,冬天还会再来的,雪还会再下。疾风吹过,那事、那人,就如细草上的尘土,扬了一世界。

林珏还是不说话。

最终,我打消了念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之间,不想看见他,因为我怕,要是再见,会因为太陌生,对彼此的误会更深。

过了不久,我才知道的,他果然就在洛阳。

那是叔年回家参加自己姐姐的婚礼——洛觅嫁给了中郎将陈川的儿子,是一段人人称赞的佳话——归途之时,在光直门外见到了若即。

“他正跟张才君说话,并未注意到我,我也没敢上去认他。”

听叔年这么说,我的心里骤然揪了起来,又问:“他看起来还好?”

叔年看着我,摇了摇头,“能好到哪里去?原来以为他总是要在崔公府上做事,却没想到竟然是和这些卫党新人一起,处境何其尴尬。”

叔年又补充道:“子漆,你千万不要再去寻他。”

我听他这样说,心绪沉下去一半,便是点头也没力气。

夜里,我取了一壶酒,独坐在栏杆外,慢慢心思,全是那个明明已经不存在的人。

这时候,九节走出来,坐到我的身旁。我已经很久没和他说过话了,因为我清楚,因为上一次的事情,我们彼此都已经存了芥蒂,有了隔阂。

九节坐在我身边,叹了一口气,问道:“你在担心若即?”

我拿着酒壶,摇了摇头,又把酒壶放下,不住摇头。

“子漆,你心事太重了。”九节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拍了拍。

我知道,我从来心事都重不是吗?

“洛阳城里不太平,我们都知道,卫党的新人个个都是带尖儿的蒺藜,公党的人早就顶不住了,原本彼此掣肘,现如今一方势弱,大局早晚要颠覆。”九节认认真真地理析着。

我便问:“九节是觉得现在是时候出山了?”

他没有反驳我,接着道:“陈太后垂帘两年,无非是仗着及祎寒和丁宁这些人,如今丁宁病重,及祎寒也有些孤掌难鸣,天下大势,即将分定。”

我两眼望着九节,棱角分明的面庞,似乎有些我不曾拥有过的痕迹,带着那些年少余末的倔强和被人世打磨的坚挺。

眼神有心思,全是不服意。

“九节,我错了。”我几乎是哽咽着,我头一次觉得我想把所有人禁锢住的想法是那么笨拙。

“不,你没错,错的是我。”九节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是年冬天,丁宁去世。

拥毳炉前,玉髓递过来一大碗热面条,又是腊日,今年倒是出奇,没有一个人走。

九节依旧在耳边念叨着朝堂之上的那些人事,“陈太后懿旨,追谥丁宁为‘忠武公’,赐葬邱县,造设珮园,子孙后代享世袭爵位,给足了颜面,也让公党回光返照。”

食戈兀也道:“丁宁是公党仅有的不是世家出身的,素来以兵法闻名,人称小审按,丁宁一去,公党便断了左膀右臂。”

“只剩下及祎寒这个头喽。”

叔年拊掌大笑。我低着头嘬面条,舒服极了。

丁宁去世未满十日,许令文便在永德殿陈罪及祎寒,与燕子鸠对峙,当夜,卫党新秀阴叔惠带人包围了太傅府。剑拔弩张之下,钟赴路出面调停。

信是池见带来的,他同时带来的,还有一封来自若即的信。

“阮兄如今不受官位,仅仅是充为张宅的笔墨伺候,他托我带信给你们,说他一切都好,勿要挂念。”池见现在也是兰台秘书丞,地位已有。

我们传看了若即的信,依旧只是提好,说一些安慰我们的话,并看不出半点其它。越是这样,我越担心。

谈话间,九节又问了他许多关于现下政事,我们这才得知,今时今日的大魏,是何等的不太平。

“白马王与诸葛有言、曾诚、魏由勾结,在安阳一带动作甚大,金陵的陈王、兖州的山东王、南昌的九江王都蠢蠢欲动,丁宁一去,三路魏军无人统领,两党为了这一时的安定,竟然派毫无经验的邓希之代行统领大将军之职,朝政大乱,诸王贰心,大魏的灾祸,恐怕要来了。”

几人忧心忡忡地聊了许久,我无心听下去,自己抱了大氅出了门。看着寒天冰地,我用尽力气深吸了一口气,冷冽的寒气直入我的鼻子,却最终成了温润。我静静地想着,想着许多,可是挥之不去的,还是许令文在永德殿慷慨激昂的那一篇《太傅罪》。

……明德自有圣贤,安用太傅一人耶……

……罪在功甚,功甚则倨,人倨则盛,盛则无主,无主则颠覆……

越想越顺心顺意,哪里都是熟悉的文眼,就算故作浅鄙,也让我熟悉。是你吗,还是说,一直是你。

未几,池见也推门出来,他走到我身边,道:“我这便要赶回去,眼看着就是新年,建章宫筹备新年宴还需要我。”

说到这里,我方想起,他父亲是太常寺少卿,于是便道:“令尊近来可好?”

他眉毛微蹙,稍有的一些不安却霎时云散,他这样笑着,“家父年事已高,故而此次建章宫的事情我在帮他。”

“池少卿身子有疾,你一定要多照顾。”我只能这样对他说。

池见很能理解我,他点了点头,含了一分歉意,对我道:“有件事,若即叮嘱我一定办到,他让我跟你说,你,不要去找他。”

语毕,我猝然一笑,令他有些错愕。

“你也帮我带句话给他,我不会去找他的,今生今世都不会,就算打了照面,我也当我不认识他。”此言何其真心,何其真心!

池见与我对视良久,他伸出手想要拍拍我的肩,却悬在半空,难以落下。

这时候,他该是最懂我的人了。

点击切换 [繁体版]    [简体版]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