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水久池未盈(1 / 2)
大梁京都,黄发垂髫,人人皆知当今英明神武的圣上有个风流不羁的胞弟,承平王爷陆清久。
王爷年方二十,刚及弱冠,最爱的事无非三件,看美人,画美人,撩美人。
要不怎么说世人总爱以貌取人呢。
王爷爱干的事儿,换了别人来做就是地痞流氓下三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他这玉面檀发桃花眼,折扇一摇,嘴角一翘,不计什么男男女女,直把人魂儿都勾了去。只盼着自己长得够好看,能得了王爷青眼,被玉竹扇柄挑一挑下巴,换那人低低一声轻笑:“好看”。
而这会儿多少待嫁少女的深闺梦里人,街坊话本里头流传最广的王爷,这会儿正拎了一坛陈年桂花酿,在皇家御花园的湖心亭里当一个最风雅的醉鬼。
他本是来找他皇兄巩固兄弟感情的,却没成想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似的日日都能闲出花儿来。他皇兄正在内室同出征方归的老将军商议要事。陆清久也是个明白人,拎着酒罐儿就自个儿往御花园去了,只可惜了没口福的皇帝。
夏夜,一池睡莲开至荼蘼,银白花瓣映着银白月光,偶尔风起莲动,就是满池幽香。
酒酣胸胆尚开张,陆清久喝得爽快,就开始犯些文人雅客通有的臭毛病,想吟诗作对抒胸臆,遣小黄门拿来了纸笔,却又半天落墨不定,方寸迟疑之间,笔尖浓墨“吧嗒”滴落到纯白宣纸上,晕开豆大一点墨花。
小黄门急滔滔要替他换纸,他却拦住了,不仅拦住了,还对着纸面笑开了,弯弯眉眼,喜色满面,被酒气醺得微红的眼角颇有些不可胜收的意味在,看得一旁的小黄门呆愣愣咽了口唾沫。
陆清久就着那墨花晕染开去,纸面堪堪勾出一个面目模糊的玄衫背影。
他想了想,又抬手描下几朵墨莲,画中人凌波踏花,衣袖微扬,姿态风雅如谪仙,却连个侧脸也未让人得见。
一阵风过,烛火轻曳,映得画上的影子也如真似幻起来。陆清久抬起头,看着湖面,咬着笔杆微微出神。
天阶夜色凉透,月光如水温柔。那般景色静而幽远,陆清久凝神四望许久,这才极轻声的笑了起来:“水光潋滟,芙蓉初露,只欠一美人便可称如画仙境了。”
说完,轻叹了声气,摇摇头,搁笔又拎起了桂花酿。
仰头一口,温酒入喉,灼得人心神发烫,陆清久挥挥手遣退了小黄门,盯着水面,像在等着哪株芙蓉,得了月神一口仙气,化出美人面来。
陆清久正做着青天白日的美人梦,小湖侧面突然出现了一个颀长人影。
陆清久喝得有些懵,眨了眨眼,仔细看过去。那人一袭玄衫,踏波而来,以剑破水,动作干净利落,身姿如刀锋般凌厉,手腕轻抖,回一个剑花,打散一朵莲来,霎时风起,花瓣散落,天地失色。
世上有千百种巧合,唯现下这一种令人最为心驰神漾。
陆清久看得痴愣,一时不察,连手中酒壶都未能抓稳。
“当啷”一声,银制的壶倒泼在地上,花香酒香,却不知谁在梦里。
那人似被酒壶落地声惊扰,循音偏头望来,高鼻深目,面色寒如霜雪,眸色幽暗,看不清喜怒。
陆清久一时失魂,踉跄几步抓住笔。屏息凝神,几笔,刚刚只有背影的画中人已微微侧过头来,墨发扬起,依旧看不清五官,一双眸却亮如晨星,再几笔,画中人手中多了一把剑,却敛去了万般杀气,刃上映出一池夏荷,万般风情。
陆清久落下笔,这才长出一口气,又抬头看去,湖面上早已没了人影。
画却在那里。
几点墨色,一方山水,美人为魂。
许是因为前一夜浪得有些晚,那几坛子桂花酿后劲又足。第二天陆清久睡醒时,已经日上三竿,早就过了早朝时间。
他倒也不怎么在意,反正他是纨绔二世祖么,自然是不用太勤勉的。顶多隔日再被他皇兄多念叨两句。
陆清久心放得宽,伸了个懒腰,正打算再睡个回笼觉。就听见外院的小丫头叽叽喳喳跑进来:“王爷王爷,别睡啦,段二少来啦!”
段二少,段瑞安,本人不过一个四品小官,奈何投胎投得好。上有兄长段瑞平刑部尚书从一品大员坐镇,又有个贵妃姐姐宠着。京城纨绔他称第二,也只有陆清久敢揽这第一的位置。所谓同声相求,两人自然常常混在一处。
不过陆清久这会儿想睡觉,理所当然不待见他。挥挥手道:“送客送客,跟他说我身体不适卧病在床,谨遵医嘱要睡一整天,没空陪他浪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