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些过去的事情（二）（1 / 1）
果然没过几天就有人来家里通知说可以搬回去了，我母亲挺高兴，第二天起个大早借了辆三轮车把家里的锅碗瓢盆装上、被褥加上母女二人的衣服。一共也没多少东西，一趟就能拉完，床桌椅什么都可以先放一放。
我母亲把所有东西装好，抬头发现隔壁的晓慧又过来了，嘉莉姐，你跟阿姨要搬走了对吗？晓慧怯生生的说。我母亲看着晓慧那个样子心里一酸，她知道要是她跟我外婆走了，这祖孙两个生活更得艰难了。嗨，这是什么大事，你到时候可以过来再找我们，过来，别哭了。我母亲招手把晓慧叫过来说，又想说些话，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自己家的事情还没弄明白哪有功夫去管别人家的事情，况且这些年帮衬的也够了。
这两块钱你拿上，姐这儿也就这些了。母亲摸摸晓慧的头，这是她糊纸盒攒下的，五块钱给晓慧两块，自个儿留下三块，两家儿非亲非故的，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够意思了。
晓慧接过钱，木木的站着，我母亲没再管她，转身蹬起车子走了。我母亲和我外婆现在住的地方是安城的西城，家里被封的老房子在南城，我母亲就骑着三轮车，拉着一车的东西往南城去了。
我母亲站在外面，门外的封条已经被揭下来了，天还挺早的，门上没有上锁。南城这片，全城的人都知道这是资本家，反动派，黑五类住的地方，总之一句话，住这片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南城这里除了最初抄家时热闹了好一阵子，好多人家都叫迁出去了，现在这里基本没什么人往来。
我母亲推门进去，既然门没有上锁，她已经能预感到房间里的情况了，院子里是一片狼藉，破碎的花盆，碎片四散，花圃里被翻了好些个坑，也不知道当初在花圃里想挖些什么，桂花树也死了，一阵风吹来卷起一地枯叶，我母亲朝进走脑子里想起往事，小时候一家人在桂花树下坐着，父亲讲他以前在美国留学时的趣事，美式的东西留学生们都吃不惯，中式的佳肴又没人会做，大家又不想挨饿于是就捏着鼻子吃那两片冷面包加肉和生菜，里头还有黏糊糊的酱，母亲揽着她，哥哥坐在她身边，父亲讲到兴起时还会伸手比划。只是到后来，刚刚有些风声，父亲被叫过去问了两回话，回来父亲就吞安眠药了。“你姥爷性子太懦弱，你舅舅就是随了你姥爷。”母亲后来对我说。
又是一阵风吹过，母亲抬手抹掉步走进房里。里头的情况比母亲想得更不堪，尽管早做了心理准备，但真正在面对时又是另一种情况。屋里几乎叫搬空了，所有家具荡然无存，连地毯都不见了。墙上有毛笔写的大字“现行反革命分子”“臭老九”……，母亲终于忍不住了，蹲坐在地板上，抽噎起来，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着母亲压抑的哭声。
不过哭归哭，哭完了事情还是要做的，母亲把三轮车里的东西都搬到屋里，然后把三轮车推进院子，从里边把大门插销插上，母亲走上二楼，二楼情况略好，她原来的房间里她睡得单人床还在。母亲拧干抹布，床上的灰尘擦掉，然后里外收拾起来。
忙乎一上午，把屋里收拾好了之后。母亲骑着三轮车又回西城去接外婆。一到家，晓慧也在里头，母亲有点生气，这孩子怎么又来了。晓慧，你过来了你奶奶呢？母亲语气不好，晓慧坐在床沿上倚着我外婆，闻言起身但是不说话，我母亲叹气，晓慧，我们今天就要搬走了，你明白吗？晓慧愣神，然后点点头，那你就回去吧，我们这儿也挺忙的，母亲下了逐客令。晓慧一步三拧身的走了。
她还小，你这是干什么？外婆语气责备。妈，我不过是给她说事实，咱们要搬走了，以后顾不了她了，这不是实情吗？母亲坐在晓慧方才坐过的地方。妈，我今天早上搬东西时，晓慧又过来了，我身上一共五块钱给了她两块钱，妈，糊一个纸盒挣多少你知道，我觉得这么些年我们做的可以了，我们也不富裕，这几年我们干什么都没少她们一碗饭，真的，我觉得可以了。母亲语气疲惫，一早上的委屈此时都流露出来。
果然没过几天就有人来家里通知说可以搬回去了，我母亲挺高兴，第二天起个大早借了辆三轮车把家里的锅碗瓢盆装上、被褥加上母女二人的衣服。一共也没多少东西，一趟就能拉完，床桌椅什么都可以先放一放。
我母亲把所有东西装好，抬头发现隔壁的晓慧又过来了，嘉莉姐，你跟阿姨要搬走了对吗？晓慧怯生生的说。我母亲看着晓慧那个样子心里一酸，她知道要是她跟我外婆走了，这祖孙两个生活更得艰难了。嗨，这是什么大事，你到时候可以过来再找我们，过来，别哭了。我母亲招手把晓慧叫过来说，又想说些话，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自己家的事情还没弄明白哪有功夫去管别人家的事情，况且这些年帮衬的也够了。
这两块钱你拿上，姐这儿也就这些了。母亲摸摸晓慧的头，这是她糊纸盒攒下的，五块钱给晓慧两块，自个儿留下三块，两家儿非亲非故的，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够意思了。
晓慧接过钱，木木的站着，我母亲没再管她，转身蹬起车子走了。我母亲和我外婆现在住的地方是安城的西城，家里被封的老房子在南城，我母亲就骑着三轮车，拉着一车的东西往南城去了。
我母亲站在外面，门外的封条已经被揭下来了，天还挺早的，门上没有上锁。南城这片，全城的人都知道这是资本家，反动派，黑五类住的地方，总之一句话，住这片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南城这里除了最初抄家时热闹了好一阵子，好多人家都叫迁出去了，现在这里基本没什么人往来。
我母亲推门进去，既然门没有上锁，她已经能预感到房间里的情况了，院子里是一片狼藉，破碎的花盆，碎片四散，花圃里被翻了好些个坑，也不知道当初在花圃里想挖些什么，桂花树也死了，一阵风吹来卷起一地枯叶，我母亲朝进走脑子里想起往事，小时候一家人在桂花树下坐着，父亲讲他以前在美国留学时的趣事，美式的东西留学生们都吃不惯，中式的佳肴又没人会做，大家又不想挨饿于是就捏着鼻子吃那两片冷面包加肉和生菜，里头还有黏糊糊的酱，母亲揽着她，哥哥坐在她身边，父亲讲到兴起时还会伸手比划。只是到后来，刚刚有些风声，父亲被叫过去问了两回话，回来父亲就吞安眠药了。“你姥爷性子太懦弱，你舅舅就是随了你姥爷。”母亲后来对我说。
又是一阵风吹过，母亲抬手抹掉步走进房里。里头的情况比母亲想得更不堪，尽管早做了心理准备，但真正在面对时又是另一种情况。屋里几乎叫搬空了，所有家具荡然无存，连地毯都不见了。墙上有毛笔写的大字“现行反革命分子”“臭老九”……，母亲终于忍不住了，蹲坐在地板上，抽噎起来，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着母亲压抑的哭声。
不过哭归哭，哭完了事情还是要做的，母亲把三轮车里的东西都搬到屋里，然后把三轮车推进院子，从里边把大门插销插上，母亲走上二楼，二楼情况略好，她原来的房间里她睡得单人床还在。母亲拧干抹布，床上的灰尘擦掉，然后里外收拾起来。
忙乎一上午，把屋里收拾好了之后。母亲骑着三轮车又回西城去接外婆。一到家，晓慧也在里头，母亲有点生气，这孩子怎么又来了。晓慧，你过来了你奶奶呢？母亲语气不好，晓慧坐在床沿上倚着我外婆，闻言起身但是不说话，我母亲叹气，晓慧，我们今天就要搬走了，你明白吗？晓慧愣神，然后点点头，那你就回去吧，我们这儿也挺忙的，母亲下了逐客令。晓慧挨挨蹭蹭的走了。
她还小，你这是干什么？外婆语气责备。妈，我不过是给她说事实，咱们要搬走了，以后顾不了她了，这不是实情吗？母亲坐在晓慧方才坐过的地方。妈，我今天早上搬东西时，晓慧又过来了，我身上一共五块钱给了她两块钱，妈，糊一个纸盒挣多少你知道，我觉得这么些年我们做的可以了，我们也不富裕，这几年我们干什么都没少她们一碗饭，真的，我觉得可以了。母亲语气疲惫，一早上的委屈，不甘，此时都流露出来。
当多年以后母亲说起这段往事时，我觉得母亲当时做的对，自己家的生活都处于赤贫状态，哪里还能再管别人，我觉得外婆有点太过于“博爱”了。
在母亲和外婆搬走后的十来天，一场大火把晓慧家烧的干干净净，晓慧和奶奶都没能逃生。包括隔壁母亲和外婆住过的平房，全都烧没了。
母亲说，要是她当时对晓慧态度好些，不要那么冷硬是不是就不会出事。母亲一直很自责，不过，我想要是时光可以重来，母亲对晓慧的态度会依然不耐烦的，母亲不喜欢弱者。我没有见过母亲怕过谁，在家里，母亲说一不二，大事小事都是母亲做主，父亲一点儿也不管事。不管娘家婆家，没谁能给母亲脸子瞧。要是母亲觉得她的尊严受到侮辱，她会用一切办法和手段报复回去，捍卫自己的尊严。我的姑姑们都是很厉害的人，在我母亲跟前她们永远客客气气的。
母亲不光对婆家人厉害，对娘家人也厉害，外婆去世后，舅妈先和舅舅说要把南城的房子卖掉，然后卖房的钱兄妹平分。舅舅试着在母亲跟前提了提，母亲听罢毫不客气的把舅舅臭骂一顿，并且让舅妈安分一点，只要她在，谁也别想动她们家的房子。
舅妈哭闹起来，说什么是你家的，我嫁进你家这么多年了还不能算是赵家人吗？ 母亲冷笑说你们俩当年怎么结婚的你自己心里清楚，赵家的事轮不到你说话。舅妈又朝舅舅哭说你就看着你妹妹这么说我，赵嘉恒你还是不是男人，舅舅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他这一辈子既怕老婆又怕妹妹，不过最怕的还是妹妹，卖房的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